天光像是掺了水的墨,稀稀拉拉地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昂贵的地毯上切出一道惨白。
陈茂山瘫坐在门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只剩下空荡荡的皮囊和里面嗡嗡作响、如同被重锤敲击过的脑仁。
书房里李半城最后那几句看似温和实则刀锋般的话“功臣”、“绝不会亏待”,还在耳边阴魂不散地回响。
他咧了咧干裂的嘴角,想笑,却扯动了胸口憋着的那股腥甜气,一阵猛咳,喉头腥咸,差点又吐出血来。
功臣?他陈茂山,一个掉进茅坑、靠半本破书和一张巧嘴招摇撞骗混饭吃的货色,何德何能当李家的功臣?怕是变成“功成”之后,第一个被推出去祭旗的“臣”吧!
李半城画的那张饼,里面裹着的是断头台的铡刀!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几乎散架的身体,挪到床边,一头栽进那柔软得过分的被褥里。
身体的疲惫像冰冷的潮水般涌来,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尤其是右臂,那股被守山铃强行灌注冰寒之气后的撕裂感还在隐隐作痛,指尖的刺痛更是变成了持续的、细密的灼烧感,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针在扎刺神经。
反噬如影随形,时刻提醒着他每一次僭越力量边界所付出的惨痛代价。
但他不能睡,也不敢睡。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但大脑却异常清醒,被巨大的危机感灼烧着。
李半城给他的时间,只有这短短一个白天。明晚子时,后山脚下,旧库房旁……那哪里是什么“问灵”之阵,那是屠宰场,而他,就是那头被洗干净了脖子、等着挨刀的猪,连哼哼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他不能就这么认命!他这条从茅坑里捞出来的贱命,折腾了这么久,不是为了给人当祭品的!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不甘的狠劲,像野草般从心底疯长出来。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眼睛因为极度缺乏睡眠和过度消耗而布满骇人的血丝,但瞳孔深处,却燃着两簇不肯熄灭、反而越烧越旺的火苗。
他拿出那个用旧衣服紧紧包裹的布包,像是捧着救命稻草,又像是捧着炸药包,一层层小心翼翼地打开。
暗金色的守山铃安静地躺着,表面那些繁复古老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生命般在缓缓流动、呼吸。
那几卷从库房暗室拼死偷来的、记载着李家血腥秘密和诡异法门的卷宗,散发着陈旧纸张和岁月死亡的气息。
还有脖子上那枚看似普通、却数次在关键时刻给他带来一丝微薄安抚的五铢钱。
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寒酸得可怜,也是他今夜唯一的、赌上性命的赌注。
他重新摊开那卷提到“契约中断”和“反客为主”的兽皮卷。
上面的古字扭曲得像鬼画符,配着的符文更是复杂精密得让人头晕目眩。
他看得眼睛发花,太阳穴突突直跳,很多地方连蒙带猜也弄不明白,如同在看天书。
但他必须弄明白!这是他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集中起近乎溃散的精神,尝试去感应怀里的守山铃。
这一次,铃铛没有剧烈的波动,只是传来一种微弱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稳定共鸣,冰凉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
他将这种共鸣感,小心翼翼地导向兽皮卷上那个最核心的、据说是能干扰甚至覆盖旧契约的、被称为“逆契”的复杂符文。
意念沉入那片玄奥晦涩的海洋,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他像个溺水的人,在惊涛骇浪中拼命抓住脑子里那一闪而过的、如同磷火般的灵光,试图理解那些关于“灵媒意识苏醒”、“外力强行干预”、“精血为引,神魂为祭”的恐怖论述。
每一个字眼都透着令人窒息的凶险,但他没有退路。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佣人送来的精致早餐在床头柜上放得冰凉。
陈茂山才猛地从那种近乎虚脱的玄妙状态中脱离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手脚冰凉。
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豁出命去的、近乎疯狂的了然。
他大概……摸到了一点门道。
接下来的一整天,陈茂山把自己彻底锁在房间里,进行着近乎疯狂的临阵磨枪。
他借口需要绝对安静“凝神聚气,感应天时”,拒绝了所有人的打扰,连三餐都是让放在门口,几乎滴水未进。
他一遍又一遍地用指尖在空气中临摹、记忆那个复杂到极点的“逆契”符文,感受着每一笔划动时,守山铃传来的气流细微变化和随之加剧的指尖刺痛。
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气流引导至指尖,模拟“精血为引”的状态,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针扎骨髓般的剧痛和精神的巨大消耗,几次都差点晕厥过去,但他咬着牙,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坚持着。
同时,他也在脑子里反复推演、预判明晚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以及对应的、可能根本来不及实施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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