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檀香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像极了陈茂山神经断裂的脆响。
李半城的问题不是投石问路,是直接在他脚下挖了个万丈深渊。
“茅山……渊源……”他重复着,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铁。
脑子里的算盘珠子崩了一地。实话实说?等于自挂东南枝。
李半城这种老狐狸,会信他茅坑捡书、祖上弃徒的鬼话?怕是当场就要被当成失心疯处理掉。
继续编?他那点从地摊文学看来的茅山知识,在李半城面前恐怕比窗户纸还薄。
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破棉袄的内衬,冰碴子一样贴在肉上。
他下意识想去端茶杯,借动作掩饰心虚,可手指抖得像得了鸡爪疯,指尖刚碰到温热的杯壁,竟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缩——
“哐当!”
精致的紫砂小杯滚落在地毯上,深褐色的茶汤泼洒出来,在白绒地毯上洇开一片丑陋的、仿佛预示着他命运的污渍。
“对、对不起!对不起!”陈茂山魂飞魄散,慌忙蹲下身想去捡,手忙脚乱得像只被翻了面的乌龟,反而把碎片扒拉得更远。
李夫人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远处的佣人。
走过来的李羽霏则轻呼:“大师,您没事吧?”
李半城摆了摆手,阻止了佣人上前,目光依旧焊在陈茂山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压迫感。
他在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
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宽容的假象:“无妨,身外之物。陈先生不必紧张。我只是好奇,‘茅山’二字,在知情者耳中,字字千钧。尤其……”他话锋如毒蛇吐信,精准地缠绕上来,“是牵涉到某些……非比寻常的‘业力’纠缠时。”
业力纠缠!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茂山混沌的脑海!
他猛地想起便签上“宿世冤孽,今生显形”,想起李羽霏那邪门的“驴劫”!李半城果然知道!他根本不是在问茅山,他是在问“驴仙”!他可能连“转世”都知道,就等着自己这个“有缘人”来对暗号!
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冰凉,让他几乎心脏停跳。
他感觉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李半城是那个磨刀霍霍的厨子,早就调好了酱料,只等他下锅。
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认“驴仙”!那“相术反噬”的警告可不是写着玩的!
他必须说点什么!一个能暂时保命的、半真半假的幌子!
陈茂山强迫自己停止捡拾碎片的狼狈动作,撑着发软的膝盖,慢慢直起身。
他避开李半城的目光,死死盯着地毯上那片茶渍,仿佛能从中看出救命符。
他用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气若游丝般虚弱和沙哑的嗓音开口,语速缓慢,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李先生明鉴……祖上旧事,年代久远,口耳相传,多有疏漏,晚辈……实在所知寥寥。”
他先自贬,降低期待,“只隐约听闻,祖上曾与茅山外围有些香火情分,偶得些许残篇断简,绝非正宗传承。至于名讳脉系……实在是……湮没于尘土了。”
他顿了顿,偷眼观察。
李半城脸上无波无澜,只是手指轻轻捻动紫檀念珠,静待下文。
陈茂山把心一横,继续编造,并将话题引向一个看似相关实则模糊的领域:“至于所学……多是些粗浅的相面望气之术,用以窥见个人福祸的些许征兆。祖训有言,此法门……易窥天机,更易沾染因果,尤其是……当一些非同寻常的‘业障’显现之时。”
他刻意重读了“业障”二字,与李半城的“业力”遥相呼应,却绝口不提“驴”字。
“比如小女此次……”李半城适时接话,目光扫过李羽霏。
陈茂山感到李羽霏的视线也聚焦过来,带着紧张。
他硬着头皮,顺着话头往上爬,但依旧保持模糊:“李小姐之事……晚辈当时观其气色,确见一股罕见的‘外邪煞气’缠身,其性躁动,隐与山林土石之象相合,故……才有那番妄断。实因此等显现,过于突兀凶险,晚辈学艺不精,心中惊惧,口不择言,冲撞了小姐,万望海涵。”
他把“驴”完全隐去,用“外邪煞气”、“山林土石”这种大而化之的概念替代,既解释了预言,又规避了核心,姿态放得极低。
李半城听完,沉默了片刻。
偏厅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陈茂山的心悬在嗓子眼,等待判决。
终于,李半城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外邪煞气……山林土石……倒也说得通。”
他话锋一转,像蜘蛛收网,“看来陈先生家传的相术,虽非茅山正统,却也有其独到之处,对于辨识这类……非常态的业力显现,颇为敏锐。”
他没有深究“驴”字,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但这反而让陈茂山脊背发凉。
因为李半城接着说道:“既然陈先生有此能力,眼下羽霏虽已出院,但煞气是否除尽,后续是否还有反复,我心中实在难安。不知陈先生可否暂时留在舍下,再观察一段时间,确保羽霏完全康复?当然,酬劳方面,绝不会亏待陈先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算命簿请大家收藏:(m.20xs.org)算命簿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