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吴郡的稻田,却吹不散赵云心头渐生的寒意。他为了寻找明主遍历江东,本已见惯了乱世的刀光剑影,却在孙策麾下的意气风发里,隐约看到了几分平定天下的希望——直到许贡满门的鲜血,染红了吴郡的青石巷。
赵云初至吴郡时,曾听闻太守许贡是江东少有的儒吏。不同于那些拥兵自重的豪强,许贡总爱穿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在郡府的书斋里批阅文书到深夜,案头常摆着一卷《汉书》,书页间夹着的批注密密麻麻,全是对民生疾苦的忧思。有百姓说,去年吴郡大旱,许贡亲自带着吏员去田间挖渠,双脚陷在泥里一整天,直到渠水通了才肯起身;也有老吏回忆,每逢初一十五,许贡都会去郡学给学子们讲课,讲的不是权谋兵法,而是“君为轻,民为贵”的孔孟之道。在那个“枪杆子硬说话才算数”的年代,许贡像一株倔强的竹,在乱世的风沙里守着读书人的风骨。
那时的孙策,正以“小霸王”之名横扫江东。他率部攻克吴郡时,许贡并未像其他太守那样望风而降,却也没有拼死抵抗——他知道,战火只会让百姓遭殃。开门献城那日,许贡穿着朝服站在城门下,身后跟着郡府的官吏,手里捧着吴郡的户籍册与赋税簿,只对孙策提了一个要求:“将军可据吴郡,然需善待百姓,勿扰民生。”孙策彼时正需收拢人心,痛快应下,仍让许贡留任太守。赵云曾听说一次宴会上两人同席,许贡举杯时目光坦荡:“将军若能尊奉汉室,安抚一方,贡必尽犬马之劳。”那时的孙策,眼中尚有几分收敛的锐气,笑着颔首,谁也没料到,这份表面的平和,会在数月后被一封书信彻底撕碎。
许贡真正的忧虑,始于孙策对汉室的态度日渐疏离。他看着孙策四处征讨,却从不向许都上表奏捷;看着江东的官吏开始称孙策为“明府”,而非朝廷任命的“讨逆将军”;更听说孙策私下里与部下商议,要将江东打造成“独立于中原之外的基业”。作为大汉任命的吴郡太守,许贡的案头始终摆着一枚汉印,那枚铜印被他摩挲得发亮,仿佛能从中汲取坚守的力量。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微薄如尘埃,却仍想做最后一搏——给曹操写一封书信,恳请他以天子名义约束孙策,让江东重回汉室版图。
那封书信,许贡写得格外郑重。他没有用激昂的辞藻,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孙策骁勇,若放任其割据江东,恐成汉室大患。愿丞相以社稷为重,遣使宣诏,令其入朝述职,以安天下之心。”信写完后,他没有交给信使,而是亲自藏在袖中,想找机会托付给可靠之人。可乱世里哪有不透风的墙?孙策的眼线早已盯上了这位“不肯顺从”的太守,书信还未送出,便被搜了出来。
当孙策带着亲兵闯进郡府时,许贡正在书斋里整理典籍。他见孙策面色铁青,身后的士兵手持钢刀,便知大势已去。孙策将书信掷在他面前,声音里满是暴戾:“孤待你不薄,你竟敢勾结曹操,背叛孤!”许贡缓缓拾起书信,掸了掸上面的灰尘,语气依旧平静:“将军此言差矣。贡乃大汉太守,效忠的是汉室,而非将军。若将军尊奉天子,贡何必出此下策?”
“汉室?”孙策冷笑一声,一脚踹翻案几,《汉书》散落在地,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如今天下大乱,汉室早已名存实亡!孤打下江东,便是江东之主,岂容你这腐儒指手画脚!”许贡站起身,理了理褶皱的朝服,目光如炬:“汉室虽弱,却仍是天下正统。将军可夺地,可掌兵,却不可废汉!今日贡若因效忠汉室而死,死而无憾!”
这话彻底激怒了孙策。他本就因常年征战养成了暴躁的性子,容不得半点忤逆,更何况许贡戳中了他想割据江东的心思。“好一个死而无憾!”孙策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许贡,“孤便成全你!不仅是你,你的家人,你的部下,凡是与你为伍的,一个都跑不了!”
那一日,吴郡太守府成了人间炼狱。许贡的妻子抱着年幼的儿子,跪在孙策面前求饶,却被士兵一脚踢开;许贡的女儿刚及笄,躲在书架后瑟瑟发抖,还是被拖了出来;就连府里的老仆,只因替许贡说了一句“太守是忠臣”,便被一刀砍倒。许贡看着亲人一个个倒下,鲜血溅在他的儒衫上,像一朵朵凄厉的花。他没有哭,也没有求饶,只是朝着许都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朗声道:“臣许贡,未能护佑汉室,有负天子重托,死不瞑目!”话音未落,孙策的佩剑已刺穿了他的胸膛。
满门抄斩的消息,像一阵阴风,迅速传遍了吴郡。百姓们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街头巷尾再也听不到许贡讲课的声音,只有士兵巡逻的马蹄声,敲得人心惶惶。赵云彼时正在客栈整理见闻,听到消息时,手里的笔“啪”地掉在纸上,墨汁晕开,像一团化不开的血。他听说许贡挂在嘴边的,就是谈论“天下大同”的理想,想起许贡案头那枚发亮的汉印,想起许贡说“效忠汉室是读书人的本分”——这样一位忠臣,怎么就成了孙策口中的“叛徒”?怎么就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赵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孙策是个能结束乱世的仁义之主,可许贡之死让他看清了真相:孙策的“仁义”,不过是收拢人心的手段;一旦有人触碰他的霸权,哪怕是坚守道义的忠臣,也会被他毫不留情地铲除。这种暴躁与刚愎,哪里有半点仁主的模样?
可孙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他在许贡死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不久后,江东出现了一位名叫于吉的方士,只因百姓们觉得于吉能治病救人,纷纷拥护,便惹来了孙策的猜忌。孙策认为于吉“蛊惑民心,动摇自己的威望”,不顾部下的劝阻,硬是将于吉抓了起来,要当众处死。
行刑那日,赵云也去了。他看到于吉穿着粗布衣裳,面色平静地站在台上,台下的百姓哭着求情,就连孙策的母亲吴夫人也赶来劝说,可孙策却铁了心:“此人若不除,百姓只知有于吉,不知有孤!”他亲手举起佩剑,斩下了于吉的头颅,鲜血溅在他的铠甲上,也彻底浇灭了赵云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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