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的是表面。”赵师傅站起来,“芯子没锈。重新磨,还能用。”
肖向东看向陈思北——他昨天刚从美国赶回来,带着张博士等四人的“准信”:只要签证解决,立即回国。
“技术上,可行吗?”肖向东问。
陈思北已经围着机器看了三小时:“机械部分,老师傅们有经验,可以修复。控制系统要全部换掉,用我们自己的数控模块。光学部分……最难。”
他指着光刻机的镜头位置:“原设计用的是德国蔡司的二手镜头,早就找不到了。我们需要新的——要么进口,要么自己磨。”
“进口要多久?”
“审批,报关,至少两个月。而且这种精密光学器件,有禁运风险。”
车间里安静下来。窗外,上海的夏夜闷热,蝉鸣聒噪。
突然,一位一直没说话的老师傅开口了。他姓钱,是厂里原来的光学技师,退休后被返聘。
“蔡司的镜头参数,我有。”钱师傅声音沙哑,“当年调试的时候,我偷偷测了所有数据,记在一个本子上。后来机器封存,本子……我一直留着。”
所有人都看向他。
钱师傅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皮笔记本,红色封面已经褪成粉色。他颤抖着手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数据:曲率半径、折射率、像差校正值……每一页都工整得像印刷体。
“我眼睛花了,手也抖。”钱师傅说,“但数据都在。如果现在有好的光学玻璃,有数控磨床……也许,我能试试。”
肖向东接过那个笔记本。纸张脆了,但字迹清晰。他翻到某一页,上面除了数据,还有一行小字:“1980年3月12日,第三次调试失败。冯工说,不怪我们,是基础不行。但我总觉得,能再好一点。”
“钱师傅,”肖向东合上本子,“您需要什么?”
“两件事。”老人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日本产的B270光学玻璃,要这么大一块。”他比划了一个直径二十公分的圆,“第二,一台数控光学磨床,精度要到0.1微米。”
“玻璃我想办法。”肖向东立刻说,“磨床呢?”
陈思北接话:“上海光学仪器厂有一台进口的,去年刚进来,应该还没启用。”
“借得到吗?”
“我去谈。”陈思北顿了顿,“用我们的数控模块交换——他们需要那个。”
分工迅速明确:
钱师傅带队修复镜头(如果玻璃到位)
赵师傅带队重修导轨和机械结构
陈思北负责设计新的数控系统
肖向东负责协调资源和资金
周厂长负责后勤和老师傅们的身体——平均年龄六十二岁,不能累垮
离开车间时已经是凌晨三点。肖向东和陈思北走在厂区里,远处黄浦江上传来轮船汽笛声。
“三个月。”陈思北说,“要修复一台报废十四年的机器,还要达到‘能演示’的水平。肖总,我们是不是太疯狂了?”
肖向东点了支烟,火星在黑暗里明灭。
“1977年,在北大荒荒岛上,零下三十度,我们围着火堆背物理公式。”他吐出一口烟,“那时候如果有人告诉我们,十六年后,我们会在上海,试图修复一台光刻机,去争取国家专项资格……我们会觉得那人疯了。”
他弹掉烟灰:“但我们现在就在这里。”
陈思北笑了:“是啊,就在这里。”
两人抬头看天。上海的光污染严重,看不见几颗星星。但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三个月倒计时,第一天。
七月底,三条战线各自推进:
硅谷线:陈思北通过彼得·陈的渠道,将863计划专项的初步评审意见传给移民局。签证官的态度软化,但要求“最终资格确认”。张博士等四人已经辞职,在硅谷租了间公寓,远程参与上海的技术讨论——通过国际传真和偶尔昂贵的越洋电话。
北京线:李卫国拿到了程老亲笔签名的“临时参与资格”,开始跑部委盖章。他住在北京一家招待所,每天背着一包材料,在各大机关的走廊里等待。最长的记录是等了六个小时,见到了一位处长,谈了十分钟。
上海线:车间变成了战场。日本的光学玻璃通过香港分公司辗转进口,数控磨床借来了,钱师傅带着两个徒弟开始磨镜片。赵师傅的机械组已经拆洗了所有传动部件,生锈的螺丝一根根更换。陈思北的数控系统设计图,画到了第三版。
肖向东每天睡在厂里临时隔出的办公室,行军床,蚊香,一大搪瓷缸浓茶。他瘦了八斤,但眼睛亮得吓人。
8月5日,一个意外消息传来。
日本东芝那位曾在晚宴上说“站姿不重要”的高层,私下联系了向东集团香港分公司,提出一个合作建议:东芝提供二手0.8微米光刻机,向东集团提供中国市场渠道,合资建厂。
条件很优厚:技术转移、人员培训、甚至允许中方工程师到日本工厂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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