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3月,清华园的海棠树刚冒出花苞,倒春寒的冷风依然刺骨。晚上九点,工程力学系那间挂着“出版社临时库房”牌子的实验室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IBM PC的风扇发出轻微的嗡鸣,显示器的荧光照亮了六张年轻而专注的脸。
“这就是DOS命令目录结构。”肖向东指着屏幕上的树状图,“根目录下可以建子目录,就像图书馆的分类书架。你们现在要做的,是把昨天写的BASIC程序按照功能分类存放。”
围在电脑前的五个学生,是陆文渊和杨志远从清华计算机系、无线电系、自动化系秘密挑选出来的。他们不知道这台电脑的来历,只知道每周两个晚上,可以在这里接触“最先进的计算机技术”。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举起手:“肖老师,我看过学校计算中心的计算机,都是大型机,用穿孔卡片。这种……个人电脑,以后真的会普及吗?”
“会。”肖向东回答得很肯定,“而且会比我们想象的快。在硅谷,我看到工程师人手一台电脑,写代码、画图纸、做报表。未来的办公室,每个人的桌子上都会有一台。”
“那我们学这个有什么用?”另一个女生问,“毕业了还不是去用大型机?”
“大型机会被淘汰。”肖向东说得很直接,“就像蒸汽机车被内燃机车淘汰一样。你们现在学的,是未来的技术。”
他让学生们轮流操作,写简单的循环程序,画基本图形。虽然只是最基础的内容,但这些年轻人的眼睛在屏幕荧光下亮得惊人。肖向东看着他们,想起十年前的自己——在北大荒地窖里,第一次看到带有微积分公式书籍时的眼神。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甘肃武威,一间乡村卫生院的土坯房里,林美娟正借着煤油灯的微光,检查一批刚刚解冻的疫苗。
“林大夫,这批疫苗活性检测结果出来了。”当地防疫站的年轻医生递过记录本,“接种了冻干保护剂的,活性保持率96%;没加的,只有82%。”
林美娟仔细核对数据。三个月了,她跑遍了甘肃青海十个最偏远的防疫站,行程超过五千公里。高原反应、水土不服、语言障碍……这些都没让她退缩,最让她心力交瘁的是无处不在的行政阻力。
陈教授通过卫生部关系打的“招呼”像一张无形的网——每到一处,当地卫生局领导都会客气而坚定地表示:“这个新技术我们需要向上级请示。”请示的结果往往是“再研究研究”。
但她找到了突破口:绕过领导,直接找基层防疫员。
这些常年工作在偏远地区的防疫员,最清楚疫苗保存的困难。他们见过因为运输途中温度失控而失效的疫苗,见过因为冰箱停电而报废的库存,见过牧民骑马几十公里来接种却被告知“疫苗坏了”时的失望眼神。
当林美娟带着冻干技术和实测数据找到他们时,很多人眼睛都湿了。
“林大夫,这东西真管用?”武威防疫站的老站长握着她的手问。
“管用。加了保护剂,疫苗在常温下能保存三个月,活性损失不到5%。”
“那……那能给我们一些吗?”
“我就是来送技术的。”
就这样,一个站一个站地走,一个医生一个医生地教。陈教授的“招呼”在基层失了效——领导可以“研究研究”,但防疫员等不起,孩子们等不起。
今晚在武威,是这次西北之行的最后一站。林美娟整理完数据,给肖向东写了封长信。她没有寄到清华,而是寄到方文敏在社科院的地址——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通道。
信的最后,她写道:
“向东,西北之行让我明白一件事:真正的改革动力在基层,在那些每天面对实际问题的人。他们不在乎什么理论争论,不在乎什么署名排序,只在乎能不能解决问题。
我们的冻干技术,在十个防疫站都成功了。基层医生们说,这是‘雪中送炭’。而陈教授他们,还在北京争论‘技术路线是否正确’。
有时候我想,也许我们走的路是对的——不纠缠于上层争论,扎扎实实解决实际问题。事实胜于雄辩。”
与此同时,北京三里河的发展研究中心会议室里,一场关于肖向东考察报告的辩论正在进行。
“这份报告的核心观点是‘跳跃式发展’,我同意。”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说,“但我们有没有跳跃的基础?我们的工业基础、人才储备、资金实力,能支撑跳跃吗?”
“问题不在基础,在观念。”另一位中年学者反驳,“如果我们总觉得自己不行,那就永远不行。八十年代初,谁能想到农村包产到户能成功?还不是干了才知道。”
主持会议的王副主任——现在应该叫王主任了,他刚被正式任命为中心主任——敲了敲桌子:“讨论具体点。肖向东报告里建议成立国家软件基金,重点支持中文信息处理。大家觉得可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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