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老先生离去后，苏瑾独自在厢房中坐了许久。窗外玉容斋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开来，她心中唯有墨老先生那番话带来的冰冷回响。
四海商行与国舅爷的姻亲关系，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商业竞争，她尚可凭借智慧与产品周旋，但若对方动用官面上的力量，甚至牵扯到后宫外戚，那便是降维打击，绝非她一个无根无基的庶女所能抗衡。安阳郡主与端王府固然是倚仗，但正如墨老先生所言，有些风雨，端王府也未必能全然遮挡。尤其是涉及后戚，亲王亦需避嫌。
那墨老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他透露如此机密，目的何在？是善意提醒，还是另有所图？他口中的“更稳妥的靠山”，又指向何处？
“小桃，”苏瑾唤来心腹，“你去悄悄打听一下，城西可有家叫‘墨韵斋’的铺子？是做什么营生的？主家是何人？记住，务必小心，不要让人注意到是我们在打听。”
她需要信息，需要判断墨老的底细，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走。
小桃领命而去，苏瑾则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处理玉容斋的日常事务。皇后御用的光环效应仍在持续，订单堆积如山，工坊日夜赶工，但她严令不得放松品质。同时，她也开始更加留意京城各方势力的动向，尤其是与四海商行和国舅爷相关的消息。
几天后，小桃带回了关于“墨韵斋”的消息。
“小姐，打听清楚了。城西确实有家‘墨韵斋’，不在主街，在一条很清净的巷子里。门面不大，也不像做生意的，里面多是些古籍、字画、笔墨纸砚，客人很少，但看起来都……都挺有身份的，不像是普通读书人。”小桃描述着，脸上带着困惑，“至于主家，街坊邻居都说是一位姓墨的老先生，学问极好，但深居简出，很少露面。有人说他以前在翰林院待过，也有人说他只是个清高的老书生，具体底细，查不太清楚。”
翰林院？清高书生？苏瑾沉吟。一个曾供职翰林院（即便只是待诏之类的低阶官职），又开着这样一家看似不营利的书斋，还能精准道破四海商行与国舅爷关联的老者，绝不可能是个简单人物。他背后，必然有着更复杂的网络。
去，还是不去？
去，可能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涡，前途未卜。
不去，则可能独自面对四海商行和国舅爷可能的报复，风险巨大。
权衡再三，苏瑾决定，必须去一趟。至少，要弄清楚对方是敌是友，以及那“靠山”究竟是何方神圣。被动等待，只会更加危险。
她选在一个午后，玉容斋事务稍缓之时，只带了小桃一人，乘坐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悄然来到城西那条僻静的巷子。
“墨韵斋”的门面果然如小桃所说，古朴低调，门楣上挂着的匾额字迹苍劲有力，透着岁月的沉淀。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淡淡的墨香与书卷气扑面而来。店内光线柔和，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堆满了线装书籍，中间几张宽大的书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和一些展开的字画卷轴。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穿着干净布衣的小童在柜台后擦拭着砚台。
见到苏瑾主仆进来，小童抬起头，并无寻常店家的热络，只是平静地问：“二位客人，是看书还是选墨？”
苏瑾环视一周，未见墨老先生身影，便道：“烦请通传，玉容斋苏瑾，应墨老先生之约前来拜访。”
小童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意外，点点头：“请稍候。”便转身进了后堂。
不多时，小童出来，躬身道：“苏管事，先生请您里面叙话。”
苏瑾示意小桃在外等候，自己跟着小童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后院。后院更是清幽，几丛修竹，一方石桌，墙角几株兰草悄然吐芳。墨老先生正坐在石桌旁，独自对弈，黑白棋子错落于棋盘之上。
“苏管事来了，请坐。”墨老先生并未抬头，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声音平和。
苏瑾在他对面坐下，安静等待，并未急于开口。她打量着这方小院，感受着与玉容斋截然不同的宁静与书卷气，心中对老者的身份越发好奇。
半晌，墨老先生落下一子，才抬眼看向苏瑾，眼中带着一丝赞赏：“沉得住气，不错。”
“老先生谬赞。”苏瑾微微颔首，“晚辈今日前来，是想请教老先生，日前所言‘更稳妥的靠山’，究竟所指为何？晚辈愚钝，还望明示。”
墨老先生拈起一枚白子，在指尖摩挲，缓缓道：“苏管事是聪明人，当知在这京城，商贾之道，离不开一个‘势’字。安阳郡主与端王府，自然是极大的‘势’。但此‘势’有其局限，尤其在涉及宫闱、涉及某些盘根错节的利益时，难免掣肘。”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老夫所指的靠山，并非某一位具体的权贵，而是一条……‘路’。一条能让你超脱于寻常商贾，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让国舅爷那般人物，也不便轻易动你的‘路’。”
“路？”苏瑾心中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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