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有间客栈的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子“文化”的酸味。
这股味儿,主要来自张子墨。
他起了个大早,没去翻腾他那堆废纸,而是对着后院那口水井,像模像样地练起了嗓子,嘴里念叨的都是些“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句子。声音不大,但那股子悲愤劲儿,把树上刚睡醒的麻雀都给愁得掉下来两根毛。
阿七端着个空木盆路过,听得一哆嗦,小声嘀咕:“大清早的就哭丧,也不嫌晦气。”
他昨晚被唐不二正式任命为“首席书童”,工作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给说书先生和贵客倒茶、递手巾、以及在气氛到位时负责鼓掌叫好。薪酬,一天十文。
“十文钱,你打发要饭的呢?”阿七当时就抗议了。
唐不二捏着那张五十两的银票,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要饭的还没你这待遇呢。你看,包吃包住,工作环境优雅,还能免费听书陶冶情操。最重要的是,不用去乱葬岗吹冷风了。干不干?不干我找隔壁王二麻子,他早就想来咱们客栈扫地了。”
阿七蔫了。
大堂里,唐不二正亲自用抹布擦拭着那张专供贵客的桌子,擦得比自己的脸都干净。他昨天想了一晚上,觉得这个说书的生意大有可为,简直是无本万利的典范。
“秀才,过来。”他招呼着练完嗓子的张子墨。
张子墨走过来,腰杆挺得笔直,下巴微抬,颇有些“名士”风范了。
“昨天讲得不错,贵客很满意。”唐不二先是肯定了一下,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呢,今天咱们得换个路子。悲剧故事偶尔听听叫品味,天天听那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我给你想好了,今天就讲《货殖列传》!”
他掰着指头,唾沫横飞地规划着:“你就专挑那些发家致富的讲!什么陶朱公范蠡,富甲天下;什么白圭,乐观时变,人弃我取,人取我与!重点突出一个‘钱’字!让贵客听了龙心大悦,觉得咱们这客栈风水好,是个聚宝盆!到时候,赏钱不就哗哗地来了?”
张子墨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他昨日因一“知音”而生的那点豪情,瞬间被唐不二这一盆“铜臭”之水浇得透心凉。
“掌柜的,”他声音发冷,“我所学,乃是圣人之道,非是求财之术。《货殖列传》固然是史公妙笔,但若只谈金钱,岂非曲解了‘通其有无,换其所欲’的本意?今日,我已备好一篇《屈原贾生列传》,欲与公子共赏。”
“屈原?那不是投江的那个吗?”唐不二的胖脸皱成一团,“更晦气了!不行,必须换!”
“不换。”张子墨的态度异常坚决,他看着唐不二,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畏缩,“公子所赏,是赏学生之风骨,非是赏那说书之技巧。若为五斗米而折腰,讲些阿谀奉承之言,岂不是自辱门楣,也辱没了公子的雅兴?”
唐不二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看着眼前这个突然硬气起来的秀才,眯起了眼睛。他心里的小算盘飞快地转着:这秀才要是撂挑子,二十两银子可就飞了。罢了,反正银票已经到手一张,先由着他,万一贵客真不喜欢,自己再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也不迟。
“行,行,你清高,你了不起。”唐不二撇撇嘴,不耐烦地挥挥手,“随你便!要是贵客不高兴,今天的二十两束修,我可一文钱都不会给你!”
午时,说书会照常开始。
香炉里依旧点着那呛人的劣质线香,阿七百无聊赖地抱着茶壶,站在门边当木桩。
年轻公子还是坐在老位置,一身灰衫,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
张子墨走上那临时的讲台,整个人的气场都和昨日不同。他没有了局促和不安,眼神清亮,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那年轻公子身上,微微一揖。
“今日,为公子讲《屈原贾生列传》。”
他一开口,声音沉郁顿挫,仿佛带着湘江的水汽和汨罗的悲风。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他从屈原的身世讲起,讲他的高洁,他的忠贞,他的“联齐抗秦”之策,以及他如何被小人谗言所害,一步步被楚王疏远。
柜台后的唐不二,一边假装理账,一边竖着耳朵听。听到一半,他心里就直叫苦。这故事比昨天的《伯夷列传》还惨,伯夷叔齐好歹是两个人一起饿死,有伴儿。这屈原,众叛亲离,一个人孤零零地投江,听着都让人心头发堵。这哪是说书,这分明是往人心口上捅刀子。
完了,完了,这二十两要泡汤了。唐不二已经开始琢磨,等会儿该怎么跟贵客解释,说张子墨今天吃错了药,脑子不清醒。
可他偷偷瞟了一眼年轻公子,却发现对方听得异常专注。
当张子墨讲到屈原被放逐,于江畔行吟,形容枯槁,与渔父对话时,他的情绪达到了顶点。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张子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平之气,他一拍木箱,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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