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桌上,气氛有些微妙。
老周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稳,一盘普普通通的醋溜白菜,炒得锅气十足,酸爽开胃。可今天的饭桌上,没人像往常一样狼吞虎咽。
阿七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神时不时地往张子墨身上瞟,那眼神里,三分好奇,三分敬畏,还有四分想不明白。他想问问“采薇”到底是什么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总觉得现在开口,会显得自己特别没文化,配不上这“二十两银子”的饭局。
张子墨坐得笔直,吃饭的动作都比平时慢了三分,每一筷子夹起,每一口咀嚼,都带着一股子说不清的仪式感。他不再是那个角落里喝稀粥的落魄秀才,而是“锦城一支笔”,是被人称作“先生”的人。这顿饭,吃的是饭,品的却是风骨。
“咳。”唐不二端着他那大海碗,重重地在桌上一放,打破了这古怪的宁静。他夹起一大筷子白菜塞进嘴里,嚼得嘎嘣脆响。“我说秀才,你今天表现不错。”
这是唐不二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夸人。
张子墨停下筷子,脸上竟有些动容,正要谦逊两句。
“那惊堂木……啊不,那拍箱子的动作,很有气势!”唐不二继续说道,“就是力道小了点,下次使点劲,最好能把箱子拍散架,这样显得你情绪饱满,投入!咱们明天就能跟贵客申请一笔‘道具损耗费’。”
张子墨刚升起的那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脸都黑了。
“还有,那个伯夷叔齐的故事,结局太惨了。”唐不二又喝了一大口汤,剔着牙指点江山,“饿死了算怎么回事?听着就晦气。明天,讲点喜庆的,讲点发财的!比如哪个皇帝挖到了前朝宝藏,一夜暴富。或者哪个穷书生,走了狗屎运,捡了个金元宝,娶了相府的千金。这叫正能量,懂不懂?听着就让人舒坦,贵客一舒坦,手里的赏钱就松了。”
“荒谬!”张子墨终于忍不住了,他放下碗筷,胸膛起伏,“我所讲,乃是圣贤之道,是历史风骨!岂能与那市井话本混为一谈!你这是……这是对学问的亵渎!”
“学问能当饭吃?”唐不二眼皮都懒得抬,“二十两银子能。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只认银子。明天你就照我说的讲,不然……”
他没说下去,只是用油腻腻的指头,朝柜台的方向点了点。那本破旧的账本,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张子墨的气势,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他重新拿起筷子,却再也吃不下半口饭。满腔的悲愤与刚刚升起的那点自得,在唐不二的铜臭理论面前,被砸得粉碎。
阿七在旁边看得直乐,他觉得这世上能把张子墨噎得说不出话的,除了唐不二,再没别人了。他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找到了插话的机会:“那个……张先生,采薇……好吃吗?比老周做的红烧肉还好吃?”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扎破了饭桌上剑拔弩张的气氛。
张子墨愣愣地看着阿七,那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个来自异域的蛮人。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诗》曰:‘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此薇,非盘中之餐,乃是心中之苦啊。”
阿七眨了眨眼,一脸茫然:“苦的?那还吃它干嘛?”
张子墨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跟这小子讲风骨,简直是对牛弹琴。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是安福。他走到柜台前,对着正在数铜板的唐不二,微微躬身。
“掌柜的,我家公子想再要一壶‘忘忧泉’。”
“好嘞!”唐不二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扔下铜板,脸上堆起菊花般的笑容,“贵客品味不凡,这‘忘忧泉’最能解乏安神。三两银子一壶,童叟无欺。”
阿七和张子墨同时朝他投去鄙夷的目光。一壶白开水,卖三两银子,这胖子的心比锅底还黑。
安福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三两碎银,放在柜台上。他又顿了顿,从另一个钱袋里,摸出一小锭银子,约莫五两,也放在了柜台上。
“这是我家公子赏给说书先生的。”安福看着张子墨,语气里没有太多情绪,却很清晰,“公子说,先生今日所讲,甚好。”
说完,他便拿着唐不二递过来的酒壶,转身,沉默地上楼了。
大堂里,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锭五两的银子上。灯光下,那银子泛着柔和而又诱人的光泽。
张子墨呆住了。他看着那锭银子,又看了看安福消失的楼梯口,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直冲头顶,眼眶竟有些发酸。
“甚好……”
这两个字,比任何华丽的辞藻,比任何高官厚禄的许诺,都让他感到振奋。这是知音之言!一个时辰的口干舌燥,一场斯文扫地的屈辱,在这一刻,都值了。
“看见没!看见没!”唐不二一把将柜台上所有的银子都扫进自己怀里,他拿着那锭五两的赏银,走到张子墨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就叫专业!这就叫价值!秀才,你今天立了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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