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二那双总是眯缝着的眼,骤然睁开。
骇人的精光,如寒夜孤星,一闪而逝。
原本慵懒倚在柜台上的肥硕身躯,以一种与体型全然不符的敏捷弹起。
他甚至没有去点亮油灯。
后院木门“吱呀”一声被他猛地拉开。
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夜露的寒意,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一道人影踉跄着,几乎是滚了进来。
“砰!”
那人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正是老周。
他平日里浆洗得发白的厨子短褂,此刻已被暗红的血浸透大半。
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
鲜血汩汩而出,在地上迅速洇开一小滩,刺眼夺目。
“老板……”
老周的声音嘶哑,如同破旧不堪的风箱。
每吐一个字,都带着令人心悸的血沫。
楼梯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七睡眼惺忪地探出头。
下一秒,他的睡意全无,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惊恐。
“老周叔!”
张子墨也从账房里狂奔而出。
当他见到这般惨状,手中刚拿起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算珠散落一地,发出清脆又混乱的声响。
他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剧烈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不二却异常冷静。
他蹲下身,蒲扇般的大手迅速撕开老周腹部的衣物。
那道几乎要将人开膛破肚的刀伤,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眼前。
伤口边缘外翻,皮肉模糊,显然是某种锋利至极的兵器所致。
下手,狠辣至极,不留活口。
“别说话。”
唐不二声音低沉,不带一丝平日的油滑与戏谑。
“留着气力。”
他双指并拢,快如闪电,疾点老周腹部周遭数处大穴。
指尖,隐隐有微不可察的温热气流透出,带着奇异的生机。
鲜血外涌的势头,肉眼可见地略微减缓。
他头也不回地吩。
“阿七!”
“后厨,最烈的老刀子烧酒!”
“干净的布条,越多越好!”
“快!”
阿七像是被抽去了魂,又像是被注入了强心针,连滚带爬地冲向后厨。
唐不二又转向面如土色、几乎站立不稳的张子墨。
“子墨。”
“我床底下,那个最结实的黑漆木箱。”
“搬出来。”
张子墨如同一个被抽去灵魂的木偶,机械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跑。
老周剧烈地喘息着,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唐不二的手腕,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骇人的青白色。
“老板……是……是青龙帮……”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他们……他们在找……青龙令……”
“青龙令”!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张子墨的脑海深处。
刚跑到唐不二房门口的张子墨,身形猛地一僵。
他如遭电击,僵立在原地。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深埋在记忆废墟之下的模糊片段,此刻如同挣脱了无数道枷锁的恶鬼。
它们夹杂着无边无际的恐惧,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涌上他的心头。
青色的龙纹。
冲天的火光。
撕心裂肺的惨叫。
还有……无尽的、粘稠的鲜血。
“啊……”
张子墨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吟,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缓缓蹲了下去。
他浑身剧烈颤抖,仿佛置身于最寒冷的冰窟。
唐不二眉头微皱,锐利的目光扫过张子墨,却并未多言。
他只将一股更为精纯、更为浑厚的内力,小心翼翼地、缓缓渡入老周体内,强行护住他濒临熄灭的心脉。
阿七抱着一堆东西,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酒坛子和布条险些脱手。
唐不二接过那坛烈酒,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浇在老周那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上。
“呃啊——!”
老周痛得全身猛然弓起,像一条离水的鱼。
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声闷哼,额头青筋根根暴起,豆大的冷汗瞬间湿透了鬓角的白发。
唐不二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停,用干净的布条飞快地、熟练地为他包扎。
他的神情专注而冷酷,眼神深邃得可怕。
此刻的他,与平日里那个贪财好色、胆小怕事的客栈老板,判若两人。
“慌什么!”
唐不二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镇定。
这声音如同洪钟,瞬间震慑住了手足无措的阿七。
也让沉浸在无边恐惧中的张子墨,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天大的事,也要先把人救活再说!”
“阿七,去烧滚水!越多越好!”
“子墨,箱子!”
他语气依旧平稳,仿佛眼前这血腥恐怖的场面,不过是寻常生意里遇到的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麻烦。
张子墨剧烈地晃了晃神,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
他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冲进唐不二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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