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珀斯维尔-尤纳小镇边缘的木屋,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琥珀,将深秋阿尔卑斯山麓的清冷空气、松木燃烧的淡淡烟味、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宁静,一同封存在了厚实的原木墙壁之内。阳光透过挂着白色蕾丝窗帘的老式窗户,在擦得发亮的深色木地板上,投下缓慢移动的、温暖而模糊的光斑。远处教堂的钟声,每隔一个小时便悠悠地敲响,穿透寂静的空气,带来一种与苏黎世那种精致而紧张的都市节奏截然不同的、近乎催眠的平和。
然而,这平和,只存在于木屋的空气和光线里。蜷缩在二楼客房那张铺着厚实羽绒被的旧式木床上的林晚,心脏的每一次搏动,神经的每一次末梢颤动,都与这外界的宁静格格不入。脚踝处经过重新包扎、固定在柔软支撑垫上的伤处,依旧传来阵阵钝痛,像一种持续的低频警报,提醒着她逃离尼德多夫巷子的惊魂,以及由此带来的、更加险恶的处境。
身体被迫“静养”,大脑却像一座被投入巨石的深潭,表面波澜不惊,水下却暗流汹涌,无数念头、计划、恐惧、算计,如同被惊起的水草和淤泥,疯狂地搅动、碰撞、试图寻找一个可以附着或突破的出口。
“巢穴”的策略是对的,但不够。被动防御,提高成本,增加不确定性,在“遗产猎人”那种级别的专业秃鹫面前,只是拖延时间,无法从根本上扭转她作为“被狩猎者”的劣势。她需要更主动的棋子,更巧妙的杠杆,来撬动这盘看似对她极度不利的死局。
借力打力。利用矛盾。制造混乱。
这几个词,如同黑暗中闪烁的磷火,在她冰冷的思维荒原上跳跃。思路清晰,但路径模糊,风险极高。她像是一个手握几块破碎地图、却要孤身闯入雷区的探险者,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首要的,是获取更精确、更具操作性的情报。“巢穴”的每日三次查询权限,是她目前唯一相对可靠的信息源,必须最大化利用。但问什么?怎么问,才能既获取关键信息,又不暴露她真实的意图,不触怒“鹰”或引发不必要的警惕?
她需要关于“艺廊·隐庐”和“理查德·吴”更深入的背景,特别是他们与“夜枭”残余网络之间,除了“可能利用过同一洗钱渠道”这种模糊关联之外,是否还存在更直接、更当下的联系?比如,近期是否有资金往来?是否有人员接触?这关系到她能否成功地将“夜枭”残余的注意力,引向“遗产猎人”。
她也需要了解瑞信银行(Credit Suisse)内部,在安德森案发后,到底形成了怎样具体的派系分野和斗争焦点。哪些人是安德森的“遗产”,急于自保或反扑?哪些人是“清理者”,希望彻底切割?哪些是“观望者”或“投机者”?特别是,有没有哪个派系或关键人物,与“遗产猎人”可能瞄准的、与“东方韵”或她本人相关的资产或利益,存在直接或间接的冲突?这决定了她能否找到潜在的、可被利用的“内部杠杆”。
最后,她还需要评估,在当前的敏感时期,向哪些渠道“匿名泄露”信息,既能达到搅动局势的目的,又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不被反向追踪。是找调查记者?向特定监管机构举报?还是在暗网的某些特定论坛“无意”散播?每种方式都有其风险和效果。
思考良久,直到午后阳光开始西斜,在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倾斜的光影。林晚终于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忍着脚踝的不适,挪到窗边那把铺着软垫的旧扶手椅上。她拿出“巢穴”的平板电脑和那张黑色的卡片。
插入卡片。身份验证。幽蓝的飞鸟图腾旋转,消散。
【每日查询权限(3/3)已刷新。临时合作者资格剩余:27天。】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下第一个问题,措辞极其谨慎:
【查询:请求Lv.2分析,评估‘艺廊·隐庐’及其关联方(包括顾问理查德·吴)在过去90天内,与已知或高度疑似的‘夜枭’网络残余资金池或关键中间人,是否存在可追踪的、超出历史正常模式(如以往洗钱渠道交集)的近期资金流动、通讯联系或人员会面。重点分析其与‘夜枭’残余当前诉求(资产处理、自保)的可能交集点。查询理由:评估该画廊作为潜在风险节点的活跃度,及其是否可能成为吸引‘夜枭’残余注意、进而间接影响‘钥匙持有人’安全的渠道。】
她将查询理由牢牢锁定在“评估风险”和“间接影响自身安全”上,符合“防御性”合作者的定位,避免显得过于具有攻击性或探究欲。
等待。几分钟后,报告生成。
【主题:‘艺廊·隐庐’与‘夜枭’残余近期关联性分析(Lv.2)】
【分析摘要:监测到若干微弱但值得警惕的近期关联迹象,显示该画廊及其关联网络,与‘夜枭’残余之间存在超越历史渠道的、目的性更强的试探性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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