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与暗哨
胜州方向吹来的风,裹挟着黄河岸边的湿冷与更北边荒原的料峭,毫无阻碍地扑打着朔方城垒。暮春时节,边塞的寒意依旧顽固地盘踞在城墙的每一个垛口,每一道砖缝,深入骨髓。丙字七号杂物房内,虽然相对避风,但那渗入土坯墙的凉意,依旧让唐十八不得不时常活动几乎冻僵的手指。
几天来,他像是着了魔。白日里完成刘曹吏安排的有限匠作任务后,所有剩余的光阴,连同那些寂静得只剩鼠类窸窣声的夜晚,几乎都耗在了这间堆满废料、灰尘呛人的杂物房里。油烛极其珍贵,他只在必须绘图或记录的关键时刻才舍得点燃一小截。大部分时间,他借着高墙孔洞漏下的天光,以及与生俱来的、在将作监培养出的、对金属与结构近乎直觉的感知力,继续与那“连珠激水龙”的残骸进行着无声的交谈。
他已经成功拆卸下了两个尺寸不同、但齿形保存相对完好的青铜副齿轮,以及一根连接曲轴与连杆的短铁轴。齿轮的齿形经过他粗略测量和描摹,其渐开线的弧度与后世经过数学计算优化的齿轮已相当接近,这让他对唐代顶尖匠师的智慧有了更深的敬畏。铁轴的材质经过敲击、刮擦和观察断口(他小心地在不破坏结构的前提下取了一点边缘样品),感觉碳含量控制得不错,强度和韧性兼顾,工艺水准很高。
他将这些零件与传动机构主体暂时分开保管,用能找到的最干净的破布和干草包裹好,藏在了房间最角落、一个半朽的破木箱下面,上面又堆了些无关的杂物作为掩护。
与此同时,基于对这套传动机构的分析和自己记忆中的机械原理,他已经初步绘制出了三种不同规格的小型水力鼓风装置草图。一种直接利用“连珠激水龙”部分齿轮和连杆改造,适配现有手摇鼓风箱;一种设计更简洁,利用水轮直接带动活塞式风箱,效率可能更高,但对密封和材料要求也更高;第三种则是相对折中的方案,利用水力和少量齿轮增加,实现稳定、持续的微风,适合为需要恒温的精致锻炉或小型熔炉提供鼓风。
草图还很粗糙,许多细节需要反复推敲,尤其是材料的获取和加工精度。但这至少是一个方向,一个将古代智慧与后世知识结合,解决朔方目前燃料和鼓风困境的可能方向。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这种技术探索带来的、暂时忘却外界纷扰的专注中时,一个不寻常的迹象,如同冰水般将他浇醒。
是气味。
一种极其微弱、但在他日渐熟悉这杂物房陈腐气息后变得突兀的、新鲜的焦糊味。
这味道不是来自他偶尔为了松动锈死部件而用的小炭盆(他非常小心,每次都只敢用极少量的炭,且远离任何易燃物)。也不是从远处铁匠坊随风飘来的烟火气。它似乎……就源自这杂物房内部,而且是在他不常活动的、靠近后墙的那片区域。
唐十八的心提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炭笔,轻轻站起身,像一只警觉的猫,无声地移动到房间中段,侧耳倾听。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只有远处库区隐约的、异常的金属敲击声和风声。
他凝神分辨着那气味的来源,鼻翼微动,慢慢挪向杂物房最深处、堆放最多破烂皮革、麻绳和朽木的角落。焦糊味在这里变得稍微明显了一些,还混合着一丝……类似油脂不完全燃烧产生的呛人烟味。
角落里堆叠着几个不知放了多少年、早已被虫蛀得千疮百孔、一碰就可能散架的旧木箱,上面胡乱盖着几块破油布和烂草席。唐十八记得自己刚来时大致翻检过,里面除了些彻底朽坏的皮具碎片和烂麻,别无他物。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长铁钎,轻轻挑开覆盖物。灰尘扑簌簌落下。焦糊味更浓了。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木箱表面、缝隙、以及下方的地面。
在其中一个木箱侧板靠近地面的隐蔽夹角处,他发现了一小撮颜色比周围灰尘更深、质地松脆的灰烬。灰烬非常少,若不仔细看,几乎与地上的尘土融为一体。他用铁钎尖端极其小心地拨弄了一下,灰烬散开,露出下面一小块被熏黑的、略微凹陷的泥土地面。凹陷处还残留着几点几乎看不见的、油脂燃烧后凝固的微小颗粒。
有人在这里烧过东西!时间不会太久,最多就在这一两天内!因为如果是更早以前,这点微末的痕迹早该被不断落下的灰尘掩盖,或者被偶尔活动的鼠类破坏了。
谁?为什么?在这个被遗忘的、连巡库兵丁都极少光顾的角落,烧什么东西?
唐十八的脊背升起一股寒意。他立刻联想到韩库吏的“意外”身亡,联想到郑御史的暗中调查,联想到刘曹吏提到的那个“老王皮货铺”。难道……这杂物房并非他想象中的安全孤岛?难道一直有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这里?这烧掉的,会是某种纸条、账目碎片、或其他可能暴露身份的物件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立刻大动作搜索,以免打草惊蛇或破坏可能残留的线索。他退后几步,装作继续整理旁边一堆废铁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将那个角落以及周围的环境牢牢刻入脑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穿唐:长安第一纨绔,开局先抄家请大家收藏:(m.20xs.org)穿唐:长安第一纨绔,开局先抄家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