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晖阁那扇厚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仿佛将帝王最后那句辨不出喜怒的“你好自为之”和殿内沉滞凝重的空气,一同封存在了另一个世界。唐十八站在廊下,冬日的天光透过高高的宫檐,切割成苍白而冷硬的几何形状,落在他身上,非但未能驱散骨髓里渗出的寒意,反而让那份因对峙、因被迫妥协、因交出一切倚仗而产生的疲惫与憋闷,更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寸肌肤之下。
削职、禁足、解散工坊、交出技艺……皇帝的判决,情理之中,却又如钝刀子割肉。他知道这是帝王权衡后的必然,是“规矩”对“变数”的压制,是“可控”对“可能”的收束。理性上,他理解,甚至能揣摩出那“闭门思过”背后或许存在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回护之意。但感性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不甘、失望与某种近乎自嘲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缓慢而坚决地漫过胸腔。
一路行来,宫道寂寥,积雪未化,靴底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单调而刺耳。路过尚书省官署时,隐约能听见里面因年节封印而显得稀落的、却依旧透着某种程式化忙碌的声响。那些声音,属于另一个世界,一个由公文、律令、品秩和绵密规矩构筑的世界。他曾试图将一点火星投入其中,如今,火星似乎被妥帖地收纳进了官方的灯盏,而他自己,却被隔绝在了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
回到崇仁坊宅邸时,天色已近黄昏。老陈、周定方、赵文恪三人早已在门内等候,脸上写满了担忧与询问。看到唐十八略显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色,三人心中都是一沉。
“郎君……”老陈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唐十八摆摆手,示意进屋再说。
书房内,炭盆烧得旺旺的,驱散了从外面带回的一身寒气。唐十八解下披风,坐下,将凝晖阁中的对话,皇帝的决定,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听完,书房内一片死寂。老陈独臂紧握,指节发白;周定方脸颊上的旧疤微微抽动;赵文恪则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一言不发。
“削职禁足……解散工坊……交出技艺……”周定方喃喃重复,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甘,“郎君!那我们这些日子的心血……”
“心血没有白费。”唐十八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新铁会由阎尚书和王郎中继续做下去,箭镞会送到北境。纸张印刷,会有秘书省的颜师古接手。它们还在,而且会以更‘名正言顺’的方式继续下去。这……就是我们的目的,不是吗?”
他看向三人:“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从今往后,我们不能再站在台前,不能再聚拢人手,不能再有属于自己的‘地盘’。我们必须退到幕后,甚至……暂时销声匿迹。”
“可那些兄弟……”赵文恪声音沙哑,“山里工坊那些跟着咱们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有‘互助会’那些指望咱们的伤残老兵……就这么散了?交给官府?郎君,官府那些人,怎么可能像咱们一样用心待他们?”
“散了,未必是坏事。至少,他们安全了。不会再因为跟着我唐十八,而成为别人攻击的靶子,甚至像山里那几位兄弟一样,丢了性命。”唐十八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至于‘互助会’……老陈,你亲自去跟万年县的钱县尉接洽,账目、名册、剩余钱粮,一并交清。告诉他,这是陛下的旨意。同时,私下里告诉咱们信得过的几个老兄弟,让他们在县衙里机灵点,该争的要争,该忍的要忍。只要抚恤能实实在在发到兄弟们手里,谁管着,不重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周叔,赵叔,山里的核心匠人和资料,转移得如何了?”
周定方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按郎君之前的丙号预案,大部分已安全转移,分散安置在预先准备好的几处地方,很隐蔽。只留下少数人维持表面运转,等待……官府接收。”
“好。”唐十八点点头,“等官府的人到了,让他们顺利接管。不要起冲突。我们的人,撤干净。告诉留下的兄弟们,受些委屈也无妨,保全自身要紧。”
“那郎君您……”老陈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我?”唐十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笑意的弧度,“陛下让我‘闭门思过’,那我便好好‘思过’。从明日开始,宅门紧闭,除了陛下传召或程叔叔、秦伯伯等极少数人,一律不见。你们也一样,深居简出,谨言慎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里那棵覆雪的老槐树,声音飘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既然陛下要我们‘思过’,那我们便‘思过’。只是……”
他转过身,眼中那沉寂的深潭下,似有暗流涌动:“这‘过’,该如何‘思’,思到何时,却未必由得他们说了算。北境的风,不会因为长安城里谁被禁足而停下。薛延陀的刀,也不会因为将作监换了谁主事而变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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