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武卫军士押送来的石炭和铁矿砂,在庄子后院堆起两座乌黑与赭红的小山,在初夏的阳光下,泛着沉甸甸、实打实的光泽。那股混合着矿物与泥土的独特气息,远比任何空洞的承诺或文书更让人心安。
张师傅狠狠抓了一把铁矿砂,粗糙的手指捻过那些细碎颗粒,脸上每道皱纹都舒展开:“好砂!杂质少,含铁定足!”他转向旁边正围着焦炭堆打转的李师傅,“老李头,这回,咱们能把炉温再往上提一提了!”
李师傅正用火钳夹起一块新送来的石炭,对着光仔细看断面,闻言头也不回:“炉温要提,鼓风也得跟上!郎君说的那个水轮,草图我琢磨透了,就差河边具体丈量!有了这批好料垫底,正好大胆试!”
整个庄子像一架被注满了油脂的机器,重新高速、兴奋地运转起来。高炉的火焰日夜不息,鼓风囊的喘息在尝试了初步的水力联动装置后,变得更加平稳有力。叮叮当当的锻打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富有节奏的信心。
唐十八在工棚和河边勘测点之间来回穿梭,脸上那点因“自掏腰包买矿石”而装出来的愁苦早没了踪影,只剩下专注和不时闪现的亮光。他不再仅仅是提出想法,更多时候是蹲在炉前,与张、李等人争论某个鼓风角度的优劣,或是在河边泥地上,用树枝勾画水轮齿轮的咬合细节。汗水混着炭灰,在他脸上脖子上冲出道道滑稽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
老陈跟在他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只在需要时递上水囊、布巾,或低声汇报些庄内外的琐事。他看着自家郎君眼中那簇与年龄不甚相符的、近乎燃烧的火焰,独臂下意识地握了握拳。这股劲头,让他想起很多年前,跟着老主人唐河在军中时的光景。
与此同时,庄子侧院那相对安静的一角,也开始散发出不一样的气味。不再是单纯沤麻的腐味,而是混合了石灰的刺鼻、草木灰的呛涩,以及各种植物纤维被高温蒸煮后散发的、难以形容的复杂气息。
冯家父子最初是抱着将信将疑、姑且一试的心态,按唐十八那“离经叛道”的法子操作。破布烂网要剪得极碎,桑皮构皮要剥去粗砺外皮,石灰水与草木灰水要按照古怪的比例混合,蒸煮的火候和时间更是反复调整。
失败是常态。蒸煮出的浆料不是稀烂如泥,就是结成顽固的疙瘩;颜色更是五花八门,灰黑、褐黄、甚至泛着诡异的绿。每一次开锅,看着那不成样子的“成果”,老冯头都忍不住摇头叹气,他两个儿子更是面露沮丧,觉得这贵人怕不是在拿他们寻开心,白费了这些好料(尽管在唐十八看来都是“贱料”)和柴火。
但唐十八每次来看,却从不失望,反而眼睛发亮。他仔细查看每一锅失败品的状态,询问每一个步骤的细节,然后摸着下巴,给出新的调整建议:“石灰再加半勺?”“蒸煮时间缩短两刻?”“试试把树皮先捶打得更烂些?”
他的态度感染了冯家父子。尤其是老冯头,渐渐咂摸出点味道来。这位年轻贵人的思路,看似天马行空,实则指向明确——就是要用最廉价易得的材料,通过不同的配比和处理方法,找到能形成合格纸浆的可能性。这与他们冯家祖祖辈辈追求用好料、循古法出好纸的路子截然不同,却打开了一扇从未想过的大门。
这一天,冯家老大在按新比例蒸煮一锅以陈年麦秆为主、掺了少许破麻和桑皮的内瓤,并用更加轻柔的方式反复淘洗捶打后,得到了一桶颜色浅褐、纤维悬浮相对均匀的浆液。他用惯用的竹帘小心翼翼地抄起一帘,滤水后,覆在光滑的石板上。
老冯头蹲在旁边,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层湿漉漉的、尚不成型的薄膜。阳光透过院中槐树的枝叶,斑驳地洒在上面。
水分缓缓蒸发,薄膜逐渐收缩,紧贴石板。冯家老二用毛刷蘸着稀米浆,极其小心地涂抹边缘,防止干裂翘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老冯头伸出颤抖的手指,极轻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那薄膜的边缘。
没有碎裂,也没有黏连。
他屏住呼吸,示意儿子们帮忙。三人合力,用薄竹片从边缘小心揭起。
一张厚薄不算均匀、边缘毛糙、颜色浅褐、质地略显粗糙,但确确实实已经成型的“纸”,被完整地揭了下来!
“成……成了?”冯家老大声音发干,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这片轻飘飘的东西。
老冯头接过这张“纸”,对着光仔细看。纤维交织的纹路清晰可见,里面甚至夹杂着未能完全打碎的细小麦秆屑,它绝称不上好纸,甚至比不上最次的麻纸光滑洁白。但是,它是一张完整的纸!是用麦秆、破布、树皮这些近乎无成本的“废物”造出来的纸!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看向闻讯赶来的唐十八。
唐十八接过这张粗糙的、带着植物清气和石灰微呛气味的纸,指尖感受着它的厚度和韧性。他屈指轻轻弹了弹,纸张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又将纸对着阳光,看光线透过纤维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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