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溪山那一夜,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仙门百家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上,激起了滔天巨浪。温氏的暴行与险恶用心再也无法掩盖,岐山温氏公然抛弃各家子弟于妖兽洞穴之前的消息不胫而走,彻底点燃了积压已久的怒火与恐惧。
反抗的火焰,终于以燎原之势,熊熊燃起。
射日之征,爆发了。
各大世家迅速联合,以兰陵金氏、姑苏蓝氏、云梦江氏、清河聂氏为首,组成联军,共同讨伐岐山温氏。战火迅速蔓延开来,昔日宁静的山川河流,转眼间变成了血肉横飞的战场。喊杀声、兵刃碰撞声、灵力爆炸声取代了鸟语花香,焦土与血腥成为了最常见的景象。
魏樱雪离开了彩衣镇,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随着战火的流向漂泊。她没有加入任何一方阵营,那样会让她失去自由行动的空间,也容易暴露身份。她选择了一个最适合她,也最不引人注目的身份——游方医者。
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以轻纱覆面,遮住了与魏无羡过于相似的容貌,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背上了一个半旧的药箱,里面装满了她精心调配的各类伤药、解毒丹以及银针等物。她穿梭于各个前线战场和后方伤员聚集地,不问出身,不论阵营,只救治那些在战火中受伤的生命。
然而,在这看似博爱无私的医者身份之下,隐藏着她唯一的目的——守护。
她总是“恰好”出现在魏无羡所在的云梦江氏部队经过或战斗的区域。当江氏弟子在遭遇战中陷入苦战,伤亡惨重时,她会如同及时雨般出现,用精湛的医术和效果奇佳的药物,挽救垂危的生命;当魏无羡因修炼诡道、频繁使用阴虎符而遭到反噬,脸色苍白、气息紊乱时,她会在无人察觉的深夜,将特制的、能稍微安抚躁动怨气和修复经脉损伤的丹药,混入他常用的药物或饮水中;当姑苏蓝氏的队伍因人数较少或战术需要而陷入危局时,她提供的伤药和情报,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她的行动极其小心。每一次赠药,都伪装成偶然的施舍或公平的交易;每一次提供情报,都借助市井流言或“道听途说”的方式,绝不留下任何指向自身的线索。她像是一个最耐心的织网者,用无数细微到无法察觉的丝线,在魏无羡和他所在意的人们周围,编织着一张无形的守护之网。
这一日,战事暂时告一段落,联军在一处刚夺下的废弃城镇外休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气味,伤兵营里哀嚎声不绝于耳。魏樱雪正在临时搭起的医棚内,为一个腹部被洞穿的年轻修士施针止血,她的动作稳定而迅速,眼神专注,仿佛周遭的混乱与她无关。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魏樱雪并未抬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银针。
“医师,请问……”一个温和而略带焦急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
魏樱雪施针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她缓缓抬起头,透过面纱,看到了站在医棚入口处的人。
一身染尘的白衣,肩头依旧带着旧伤未愈的痕迹,面容虽因连日征战而略显清减,却依旧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温润气质——正是蓝曦臣。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面带忧色的蓝氏弟子。
他显然没有认出蒙面的魏樱雪,他的目光落在她正在救治的那名重伤修士身上,眉头紧蹙:“这位道友伤势如何?可需什么稀缺药材?我蓝氏营中或有一些储备。”
他是来关心伤员的。即便在自身也极为艰难的情况下,他依然保持着这份悲悯之心。
魏樱雪垂下眼眸,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沙哑而陌生:“暂无性命之忧,但需静养。药材……暂时够用,多谢阁下关心。”
蓝曦臣闻言,稍稍松了口气,目光这才落到魏樱雪身上,带着真诚的感激:“有劳医师了。如今战事吃紧,伤者众多,多亏有如医师这般仁心之人奔走救治。”他的目光在她那简陋的药箱和沾满血污的双手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不知医师如何称呼?仙乡何处?”
魏樱雪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边继续手中的动作,一边淡然道:“山野之人,无名无姓,漂泊四方,不足挂齿。”
蓝曦臣见她不愿多言,也不强求,只是温和地道:“既如此,便不打扰医师救治了。若有所需,可随时来蓝氏营地寻我。”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名蓝曦臣。”
魏樱雪点了点头,没有回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伤员身上。
蓝曦臣又看了她一眼,那专注施针的姿态,那沉静的气质,隐隐给他一种模糊的熟悉感,但眼前之人的嗓音、装扮以及这完全不同的处境,又让他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他最终只是微微颔首,带着弟子转身离开了医棚。
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魏樱雪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后背竟已惊出一层薄汗。与他如此近距离接触,即便隔着面纱,也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与……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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