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炉的血色示警,如同一声惊雷,彻底击碎了顾清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黑风峡谷之行,已非简单的宗门任务,而是一场针对他的、蓄谋已久的杀局。压力如山,却也将他骨子里的坚韧与决绝彻底激发出来。
接下来的三日,顾清崖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备战状态。他不再外出,谢绝一切访客,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行前准备中。听竹小筑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首先将自身状态调整到巅峰。丹田内,筑基道台稳固,灵力充盈澎湃;神识清明,对《龟息匿灵诀》的掌控更上一层楼,气息收敛时,几乎与院中顽石无异。
接着,便是整理所有能用上的资源。秘境所得的火髓晶、阴凝草等材料被妥善封存;宗门兑换的各类丹药符箓分门别类,疗伤、回气、解毒、辟邪,一应俱全;新得的秋水剑反复擦拭,寒光凛冽。他甚至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灵石都取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一丝不苟,冷静得近乎残酷。因为他知道,任何一丝疏漏,都可能成为葬送性命的导火索。
沈墨这几日也异常安静。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缠着顾清崖问东问西,或是摆弄他的花花草草,只是默默地跟在顾清崖身边,在他打坐调息时,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在他整理物品时,就帮忙递些小东西。他的大眼睛里,少了平日的懵懂,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担忧。
顾清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尽量放缓语气,温声安抚:“小墨别怕,师兄准备得很充分,不会有事的。”
沈墨只是点点头,小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松开。
第三日夜晚,月上中天。所有准备都已就绪。顾清崖站在院中,最后检查了一遍储物袋,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杀意与决绝。明日,便是出发之时。
他转身,准备回房做最后的静修,却见沈墨抱着那个黑漆漆的丹炉,从竹楼里走了出来。月光下,沈墨的小脸显得有些苍白,他将丹炉递到顾清崖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师兄,你……你把炉子带上吧?”
顾清崖看着那依旧毫不起眼的丹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他蹲下身,没有去接丹炉,而是轻轻握住沈墨微凉的小手,摇了摇头,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小墨,这个炉子,是守护你的。有它在家里,师兄才能放心。你要替师兄,好好守着它,守着我们的家,等师兄回来,好吗?”
他不能带走丹炉。一来,这丹炉神异,若在任务中显露,后果不堪设想;二来,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丹炉与小墨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联系,留在小墨身边,或许才是它真正的归宿,也能更好地保护小墨。
沈墨仰头看着顾清崖,月光映在他清澈的眼底,仿佛有波光流动。他咬了咬嘴唇,没有再坚持,只是将丹炉抱得更紧了些,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等你回来!师兄一定要回来!”
“一定。”顾清崖郑重点头,伸手,将沈墨连同他怀里的丹炉一起,轻轻拥入怀中。少年的怀抱并不宽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和力量。
片刻后,顾清崖松开他,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走进了静室。
院中,只剩下沈墨一人,抱着那个冰冷的丹炉,站在清冷的月光下。
直到静室的门完全关上,确认顾清崖已开始入定,沈墨脸上孩童的依赖和脆弱才如潮水般褪去。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丹炉,眼神变得幽深而冰冷,仿佛亘古不变的寒潭。
他抱着丹炉,悄无声息地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将丹炉小心地放回窗台原处,沈墨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几乎化为无形的混沌色气流缓缓溢出。
他没有绘制任何符文,也没有念动咒语,只是以指为笔,以那缕混沌气流为墨,在丹炉内部那几个被他激活的古老符文周围,开始勾勒一道道更加繁复、更加玄奥的轨迹。这些轨迹并非此界任何已知的阵法或符箓,而是蕴含着一丝天地初开、规则本源的至高道韵。
整个过程极其缓慢,沈墨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甚至他的身形都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承受着巨大的负荷。这并非灵力消耗,而是神魂本源的输出!他在以自身最核心的力量,为这个普通的丹炉进行一场超越此界法则的“附魔”!
良久,他收回手指,混沌气流消散。丹炉外表没有丝毫变化,但若有大能者在此,便会震惊地发现,炉身内部仿佛多了一个微缩的、缓缓运转的混沌旋涡,散发出一种亘古、苍茫、守护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沈墨疲惫地靠在窗边,微微喘息。他看着窗外顾清崖静室的方向,眼神复杂。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这个年纪绝不该有的沧桑和疲惫,“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师兄。”
他不能直接出手干涉,那会引来此界天道注意,后果更糟。他只能以这种近乎自损的方式,为顾清崖准备一道最强的护身符。这丹炉经他此番祭炼,已非凡物。它无法主动攻敌,却能在顾清崖遭遇真正致命危机时,自动激发,形成一道绝对守护,并能将危机景象跨越空间,瞬间传递回沈墨这里。
这是他现在能做到的极限。
月光依旧清冷地洒满小院。静室内的顾清崖,心神沉入修炼,调整着最佳状态,对即将到来的生死危机严阵以待。竹楼上的沈墨,则静静守护着这份他暗中布下的最后保障。
一个在明处,磨砺刀锋,准备迎接风暴。
一个在暗处,燃尽神魂,布下无声的守护。
黎明,即将到来。黑风峡谷的杀局,已然张开獠牙。而听竹小筑的宁静,又能维持多久?命运的齿轮,在寂静中,缓缓转向不可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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