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冷宫偏院的枯井边结着薄霜。
姜晚穿着褪色的藕荷色宫裙,披着半旧斗篷,端着一碗发黄冒酸气的剩饭,踩着碎石小路往御膳房方向走。她是先帝留下的弃妃,如今住在冷宫最西角的一间破屋,没人管,也没人问。前些日子还听说她病得快死了,可今早她照样起身,端饭倒泔——规矩不能破,不然连这点口粮都会被克扣。
她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眉眼清冷,脸色偏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像是睡不踏实。走路时背脊挺直,手指却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长期挨饿落下的毛病。眼下她的困境是:饭馊了也得端去倒,若不按时处理,就会被说“怠慢宫规”,轻则罚跪,重则断粮。而真正麻烦的是——负责查泔水的御膳房总管赵全,最爱拿她立威。
赵全是宫里出了名的刻薄人,四十来岁,圆脸小眼,脖子上挂着一串乌木佛珠,嘴里天天念着“惜粮积德”,实则专挑冷宫这些没靠山的主子下手。克扣炭火、减半份例、拖延送药,哪样都少不了他。更绝的是,他还喜欢当众训人,尤其爱让妃嫔跪在泔水桶旁听他讲《悯农》。
姜晚知道这人难缠,所以走得极慢,一边走一边盘算时间。卯时三刻前必须把饭倒掉,否则算“延误差事”,要记过。可要是去得太早,赵全还没到,反倒显得她急着讨好,日后更不好拿捏分寸。
她掐着点到了御膳房后巷口,果然看见赵全带着两个小太监站在泔水桶旁,正拿着筷子翻另一碗剩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巷口传来的脚步声停在铺前,来人是御膳房总管赵全。这人平日穿件灰蓝长袍,袖口磨得发亮,腰间挂块银牌,据说是先帝赏的“勤勉内侍”匾额缩成的小牌。他在后宫管着厨房进出,虽不算大官,但在冷宫这一带,说话比守门太监还管用。
“哟,这不是姜娘娘吗?”赵全抬头瞥了一眼,嘴角一扯,“今儿还能下床?我还道你要再躺个十天半月。”
姜晚停下脚步,低头看着碗沿,声音轻得像风吹纸片:“总管道早,这饭确实馊了,我这就倒。”
她语气平静,姿态顺从,装出一副虚弱模样。这是她在冷宫活下来的法子——不争、不怒、不显锋芒。但眼睛始终没离开赵全的手。那人正盯着她碗里的饭,眼神越来越阴。
“你这饭,昨儿晚上就该倒!”赵全突然提高嗓门,“搁到现在,臭气熏天!浪费皇家粮米,该当何罪?”
姜晚没答话,只把手往前送了送,想先把饭倒了再说。
赵全却不接,反而一把夺过碗,冷笑:“掌嘴三下,给你个教训!也让别的冷宫主子瞧瞧,什么叫规矩!”
一个小太监立刻上前要抓她手臂。
姜晚往后退了半步,脚尖抵住青砖缝,不动声色地侧身一闪。那碗馊饭趁势脱手,直直飞向泔水桶。
“扑通”一声,饭落桶中,溅起一圈浑浊油花。
她动作干净利落,像是练过千百遍。其实也不是练的,只是以前做暗桩时,扔毒药包比这难多了。
赵全愣了一下,随即暴跳如雷:“反了你了!敢摔朕的……呃,敢摔我的碗!给我按住她!”
两个小太监扑上来。
就在他们伸手的瞬间,屋顶瓦片“咔”地轻响一声。
一道黑影从檐角跃下,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下一息,一脚踹翻了泔水桶,馊饭泼了赵全面一脚,连带那封刚掏出来准备栽赃她的“未焚账单”也被糊了个严实。
众人惊呆。
那人一身玄衣,面戴青铜傩面,只露出一双冷得像冰的眼睛。他抬手一扬,一封信甩在地上,封口火漆已破,里面赫然是赵全与尚衣局某女官私通的字迹,连幽会地点都写得明明白白。
“陛下有令。”傩面人开口,声音低哑,“彻查御膳房私通内侍案。涉案者,当场拘押。”
赵全脸都绿了:“我……我没有!这是陷害!谁写的?哪来的?”
傩面人不再多言,一手拎起他就往墙外拖。赵全挣扎着回头,目光扫过姜晚,满是怨毒。
姜晚站在原地,没动。
她慢慢弯腰,抬起脚,轻轻踩住了那封信。
鞋底碾了碾,发出细微的纸张撕裂声。
她低头笑了笑,声音很轻:“总管,这信……脏了。”
晨风拂过,吹起她斗篷一角。她站在翻倒的泔水桶旁,手里空空,神情淡漠,脚下压着足以让一个人彻底消失的证据。
远处传来脚步声,又有太监赶来查看动静。她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站在巷子阴影里,静静望着御膳房高墙上的琉璃瓦。
片刻后,她转身,缓步朝冷宫方向走去。
身影没入残垣断壁之间,步伐不急不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她心里清楚,这事没完。
一个能精准截住赵全丑闻、又恰好在她受辱时出手的皇帝,绝不会只是为了替她出头。更何况,萧绝那个名字,她在先帝密档里看过三次,每一次都写着“嗜血、多疑、杀伐果断”。
现在倒好,这位暴君居然派暗卫来给她撑腰?
她不信善心,只信代价。
要么是试探,要么是布局。而她最怕的,不是被人算计,是算错了人。
冷风吹过来,她裹紧斗篷,指尖仍有些微颤。不是饿的,是兴奋。
太久没人陪她玩这种游戏了。
她走过一段塌了半边的矮墙,脚步略顿。墙根处有一小片荒土,杂草丛生,边上还堆着几块碎砖。她蹲下身,随手捡起一块,看了看,又放下。
这地方,夜里来过不少人。
她记得三天前,有个小宫女在这儿哭着烧纸钱,第二天人就没了。尸体是巡夜太监发现的,说是失足跌进井里。
可姜晚知道,那口井早就干了十年。
她站起身,继续往前走。冷宫深处,乌鸦在枯树上叫了一声。
她没回头。
身后巷子里,那只被打翻的泔水桶还倒在那儿,馊饭淌了一地,混着泥水,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太阳终于爬上宫墙,照在她肩头。
她眯了下眼,忽然觉得今天有点暖。
也许是因为,冬天快过去了。
又或许,是因为那个躲在幕后、连脸都不敢露的暴君,终于对她伸了手——哪怕只是为了钓她进笼子。
她不怕被钓。
她怕的是,对方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握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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