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熏香袅袅,驱不散那股子沉甸甸的威压。
金砖墁地,光可鉴人,映出两旁垂首侍立的文武官员身影,也映出御阶之上,那抹明黄的身影。
皇帝萧琰,年仅十七,面容尚带几分少年人的清俊,但那双微挑的凤眼里,已沉淀下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与锐利。他端坐于龙椅之上,看着阶下并肩而立的新婚夫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臣(臣妇),叩谢陛下天恩。”谢绥与萧令拂同时躬身行礼,动作规整,声音重合,倒真有几分默契。
“皇姐,姐夫不必多礼。”萧琰的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亲昵,“快赐座。”
内侍连忙搬来锦凳,设于御阶下稍近的位置。
谢恩的流程无非是那些套话。谢绥言辞恭谨,感念君恩,表态定当尽心竭力,辅佐圣主。萧令拂则垂眸敛目,偶尔在皇帝问及“皇姐在丞相府可还习惯”时,才轻声回一句“劳陛下挂心,一切安好”,声音柔顺,带着新妇该有的些许羞涩与拘谨。
她始终没有抬眼与萧琰对视。
那双眼睛,曾经依赖地唤她“阿姊”,也曾冰冷地决断他人生死。多看一眼,她都怕自己眼底深埋的恨意会控制不住,泄出蛛丝马迹。
萧琰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说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的目光更多落在谢绥身上,带着君王对重臣的倚重与……不易察觉的审视。
“姐夫与皇姐成婚,朕心甚慰。”萧琰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日后既是君臣,亦是家人。还望姐夫能体会朕一番苦心,内外和睦,方是社稷之福。”
“陛下隆恩,臣感激不尽,定当恪尽职守,以报君恩。”谢绥起身,再次躬身,语气诚恳。
“嗯。”萧琰满意地点点头,放下茶盏,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萧令拂,“皇姐性子柔顺,日后在丞相府中,若有任何不便,或是……思念宫中,尽管入宫来与朕,或是与太后说说体己话。”
这话听着是关怀,落在萧令拂耳中,却字字如针。不便?思念?不过是提醒她,她仍是皇室中人,仍在皇帝的眼皮底下。
“谢陛下关怀。”她起身,微微屈膝,声音依旧轻软,“丞相府上下待臣妇甚好,不敢劳烦陛下与太后挂心。”
萧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又闲话几句,多是萧琰问及一些朝堂琐事,谢绥一一应对。萧令拂便安静地坐在一旁,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形摆件,听着那些关乎天下苍生,实则暗藏机锋的对话。
她能感觉到,谢绥在应对时,言辞极为谨慎,既不失臣子的恭顺,又维护着丞相的威严与立场。而萧琰,则是在这看似随意的问答中,一次次地试探着这位权臣的底线与忠诚。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而她,被当成了摆在这场较量中心的一枚棋子。
直到内侍来报,太后已至偏殿,宫宴即将开始。
萧琰这才起身,笑道:“母后到了,皇姐,姐夫,随朕一同过去吧。”
偏殿内,暖意融融,酒馔香气弥漫。
太后冯氏身着绛紫色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简单的珠翠,面容慈和,眼神却带着久居深宫之人特有的平静与疏离。她坐在主位之侧,见到皇帝与新人进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儿臣(臣/臣妇)参见太后。”三人依礼参拜。
“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太后虚扶一下,目光落在萧令拂身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怜惜,“这便是令拂吧?好孩子,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萧令拂依言抬头,目光恭顺地迎上太后的打量。
太后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轻轻叹道:“模样是极好的,只是瞧着清减了些。可是在宫外不适应?”她说着,又转向萧琰,“皇帝也是,你皇姐自小身子弱,如今出嫁,你得多看顾些才是。”
萧琰忙道:“母后教训的是,是儿臣疏忽了。”
太后又看向谢绥,语气依旧温和:“谢丞相,令拂这孩子性子软,日后在府中,还望你多加照拂,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谢绥躬身应道:“太后娘娘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护殿下周全。”
这番对话,看似寻常的家常关怀,却处处透着深意。太后点出萧令拂“身子弱”、“性子软”,是在强调她需要庇护,也是在皇帝面前,为她争取一份看似合理的关注。而她对谢绥的嘱托,既是长辈的期望,也未尝不是一种隐晦的提醒——长公主若有差池,你丞相府难辞其咎。
萧令拂垂眸,掩去眼中思绪。太后今日这般作态,是真心怜惜?还是另有所图?谢绥提前提及太后,莫非与此有关?
宫宴在一种表面和乐的氛围中进行。丝竹悦耳,舞姿曼妙,觥筹交错间,是虚伪的客套与无声的角力。
萧令拂安静地用着膳,偶尔回应太后或皇帝一两句关切的问话,姿态无可挑剔。她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她和谢绥身上。探究,揣测,忌惮,艳羡……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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