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在帐篷缝隙里渗进来时,老陈的睫毛先颤了颤。
楚狂歌正坐在行军凳上擦军刀,刀刃映出老陈缓缓睁开的眼。
那双眼像蒙了层灰,直到看见他腰间挂着的搪瓷缸——和当年陈默总别在腰带上的那只,连缺口位置都一模一样。
老陈醒了!阿七的声音撞进帐篷,雷莽跟着挤进来,腰间的战术刀磕在门框上哐当响,行啊你个老小子,昨晚摸哨被逮着时装得跟鹌鹑似的,现在倒会装昏迷了?他抄起老陈的手腕就要拽,被楚狂歌伸臂拦住。
老陈的喉结动了动,视线从楚狂歌脸上滑到军刀,又落到他肩头被风雪磨破的衣料上。我...没偷。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我就想...看看。
看什么?
看老子的脖子是不是够你下刀?雷莽拍着自己脖颈,虎口的老茧蹭得布料沙沙响,老子当年在边境守了三年,见过的叛徒比你做过的饭都多!
楚狂歌没接话。
他记得昨夜老陈哭着说时,指腹反复摩挲照片边角,那位置被摸得发亮,显然是常年揣在怀里的缘故。
他摸出根烟点燃,火星在暗帐篷里明灭:老陈,你给龙影做的那碗姜茶,糖放了两勺。
老陈猛地抬头。
龙影正靠在帐篷柱上擦狙击枪,闻言手指顿了顿——三天前他发寒热,老陈端来的姜茶确实甜得齁人,当时他还笑骂炊事班糖罐子被偷了。
你给伤员盛粥,总把稠的往左边递。楚狂歌又说,左边床铺离火炉近,伤员手凉,端不住稀的。他蹲下来,和老陈平视,陈默教过你,对吗?
老陈的眼泪突然涌出来。
他抬手想去擦,却发现自己手腕还被雷莽攥着。
雷莽的手慢慢松了,指节却仍绷得发白——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竟比老陈抖得还厉害。
去把老陈的围裙拿来。楚狂歌对阿七说。
阿七愣了下,转身跑向炊事帐篷。
雷莽急了:疯了?
这老东西刚摸过哨!
他摸的是我的哨。楚狂歌把军刀插回鞘里,金属摩擦声像根细针,昨夜他怀里的红薯,烤糊的那面朝外。他看向老陈,怕硌着人,对吗?
老陈重重点头,眼泪砸在棉被上洇出小坑。
阿七抱着蓝布围裙跑回来,围裙上还沾着半块面渣——正是老陈平时系的那条。
楚狂歌亲手给他系上,绳结在背后打了个双扣:从今天起,继续管炊事班。
雷莽的骂声卡在喉咙里,憋得脖子通红。
龙影放下狙击枪,冲他挤了下眼:你去年偷吃老陈藏的腌萝卜,现在倒装得铁面无私?
去你的!雷莽踹了龙影一脚,却没再说话。
他转身掀开门帘时,风卷着雪粒扑进来,刮得老陈脸上的泪都结了冰。
凤舞的脚步声是在午后传来的。
她抱着个牛皮档案袋冲进指挥部,发梢还沾着融雪:查到了!
老陈是陈默的贴身警卫,窑厂事件那年......她翻开档案,泛黄的纸页上印着清道夫特别行动组·处决名单他为掩护陈默断后,头部中了流弹。
清道夫记录里写着目标脑区受损,记忆混乱,无利用价值,所以流放了。
楚狂歌的手指划过无利用价值那行字,指节捏得发白。
窗外的战旗又翻卷起来,金纹扫过他脸上的阴影:他们当他是残次品,可他把陈默的名字,刻进了骨头里。
三日后开饭时,楚狂歌的搪瓷碗底多了层白花花的盐。
老陈今天手滑了?龙影端着自己的碗凑过来,我这碗淡得能照见人影。雷莽吸溜着粥直皱眉:他娘的,比当年边境的泔水还难喝。
楚狂歌没说话。
他用勺子搅了搅粥,盐粒沉在碗底,像撒了把碎星星。
凤舞的脚步从身后轻轻靠近,她的指尖在他碗沿点了点——那是只有他们懂的暗号:有问题。
化验室的台灯在深夜亮起。
凤舞戴着橡胶手套,用镊子夹起盐袋夹层里的微型胶卷时,呼吸都轻了:摩尔斯码,和陈默当年的地下通讯网频率吻合。显影液在玻璃皿里翻涌,一行模糊的字迹慢慢浮现:铁砧三楼,档案室B7,焚毁未尽。
楚狂歌的指节敲了敲桌面。
他记得老陈说过,当年陈默总把压缩饼干掰成两半,咸的那半塞给他。是战地口粮唯一的味道,也是老陈记忆的钥匙。
复刻野战餐的那天,炊事班飘出的不是饭香,是呛人的糊味。
老陈端着粗粮饼进来时,手背上还沾着炭灰。
他看见桌上摆的咸肉片和冷水汤,突然踉跄了一步——那是1998年冬夜,陈默背着他穿过雪林时,怀里揣的最后半块口粮的味道。
楚狂歌坐下来,掰了块饼递过去。
老陈的手在抖,饼屑簌簌落在桌上。
他突然举起磨尖的饭勺,寒光直刺楚狂歌咽喉!
龙影的战术靴几乎要踢穿地面,却在触及老陈手腕的瞬间被楚狂歌喝止:让他说!
陈默命令我——老陈的瞳孔缩成针尖,若见冒充者,格杀勿论!他的声音在发抖,可握勺的手稳得像钉进墙里的钉子,他说过,只有带着火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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