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者”如同一条遍体鳞伤、濒死的金属巨鲸，拖着扭曲的舰体和几乎熄灭的引擎尾焰，踉跄地驶回“守夜人前哨”的港口。它归来的姿态，比任何一次都要狼狈，舰体上遍布着规则腐蚀的痕迹和物理撞击的凹痕，沉默地诉说着那场发生在混沌星云深处的、惨烈而非常规的胜利。
港口闸门艰难地闭合，将外界的虚空与内部绝望的空气一同封存。当陆言搀扶着几乎无法站立的秦风，以及被两名战士架着的、精神与体力双重透支的艾琉娜走下舷梯时，迎接他们的不是欢呼，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诺克斯站在人群最前方，看着他们——秦风胸前已被干涸和新鲜血液浸透的绷带，艾琉娜涣散的眼神，陆言那苍白如纸、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疲惫面容，以及他们身后那艘几乎报废的突击舰。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重地挥了挥手，示意医疗队上前。
前哨内部，情况比他们离开时更加糟糕。能量储备已降至历史最低点，红色的警告标识在大多数屏幕上固执地亮着。“心火防护网络”的光芒变得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失去了叶哲衡生命权柄的支撑，又经历了陆言对星火本源的过度抽取，这个维系人心的网络已到了崩溃的边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绝望、疲惫与听天由命的压抑。
他们带回了胜利的消息，却也带回了队伍近乎全灭、自身濒临极限的残酷现实。胜利的代价，高昂得让人无法呼吸。
医疗室内，秦风被紧急处理伤口，他失血过多，秩序权柄本源受创，需要长时间的静养。艾琉娜在接受精神舒缓治疗，她在幻境和后续冲击中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陆言拒绝了深度治疗，只是接受了基础的能量补充，他必须保持清醒。
很快，核心成员在唯一还能维持基本照明的指挥中心集合。人数，已经稀少得可怜。
“……‘低语核心’确实被摧毁了。”陆言的声音沙哑而平静，简要叙述了战斗过程，省略了其中的凶险与自己的透支，只陈述结果，“星云内的‘低语’活性会暂时降低，我们赢得了一段喘息时间。”
“但我们也几乎打光了最后的筹码。”诺克斯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他指着能量读数，“储备见底，网络濒临崩溃，秦风重伤，‘破晓者’报废……前哨，已经到极限了。下一次，无论来的是‘低语’的反扑，还是‘肃正协议’的回头，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我们都无力抵挡。”
固守，已然是死路一条。前哨就像暴风雨中一座千疮百孔的木屋，下一次风浪来袭，必将彻底瓦解。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向更外围星域疏散？寻找其他幸存者据点？”一位管理者提出，但语气连他自己都缺乏信心。在规则失衡、强敌环伺的深空，失去坚固据点的大规模疏散，无异于集体自杀。
“或者，再次尝试与‘监视之眼’……”另一人刚开口，就在陆言和众人沉默的注视下消了声。上一次的“汇报”是侥幸，谁也无法保证下一次“沟通”会引来什么。
绝望的氛围如同浓稠的墨汁，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似乎所有的路，都指向了终结。
就在沉默即将吞噬一切时，陆言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舷窗外那片无垠的黑暗，以及远处那依旧瑰丽而危险的混沌星云。
“我们离开这里。”他开口说道，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
所有人都看向他。
“不是疏散，是远征。”陆言继续道，眼中重新燃起那熟悉的、冷静而坚定的光芒，“放弃固守的思维。将这前哨本身，改造成我们的‘方舟’。”
他指向星图，指向混沌星云的深处，指尖仿佛萦绕着那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星火微光。
“苏小婉的意识碎片仍在那里飘散，它们与星云新生规则结合，或许正在形成某种独特的‘领域’。那里，可能是我们恢复力量、甚至寻找答案的关键。”
“同时，‘低语’的源头并未根除，它们恐惧的‘终结’是什么？‘监视之眼’的真正目的何在？这些答案，不会在我们固守于此地时凭空出现。”
“我们失去了很多，但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有彼此，还有这艘……虽然残破，但依旧能承载我们的‘船’。”
他看向诺克斯，看向刚刚被轮椅推来的秦风，看向眼神逐渐恢复焦距的艾琉娜。
“将前哨所有剩余资源整合。拆卸非核心结构，强化动力和基础防御。将所有希望，所有未来，都寄托于这次航行。我们驶向星云深处，去寻找小婉留下的痕迹，去探寻真相，去……为人类文明，在无尽的星海中，找到一条新的出路。”
这不是撤退，而是进军。向着未知，向着危险，向着那渺茫却唯一的希望。
秦风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带着血丝的、却无比坚定的弧度：“我同意。”
诺克斯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疲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那就……赌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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