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灯的光晕在地板上投出窄窄一道暖黄，亚当被门轴转动的轻响惊醒时，指尖还攥着那块磨得光滑的木片。
那是他打算给流萤织围巾时做的线轴，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镜流站在床前，素白的衣摆垂到脚踝，长发未束，随着她微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平日里冷冽如霜的眼眸，此刻在昏暗中蒙着一层雾，看不清情绪，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滞涩。
“怎么了，镜流？”亚当撑着手臂坐起身，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地询问。
他伸手摸索床头的灯，却被她忽然上前的动作打断。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下一秒，一股带着凉意的力量骤然抱住了他。
镜流的脸颊埋在他的肩窝，力道大得有些发紧，清冽的冷香裹着训练后残留的剑气，却压不住她身体微微的颤抖。
亚当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带着异样的灼热，蹭过他的脖颈，烫得惊人。
“…对不起。”
破碎的哭腔突然从肩窝处溢出，像冰面裂开一道缝隙，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
那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浓重的愧疚与挣扎，震得亚当的心脏轻轻发疼。
“为什么这么说？”他抬手，迟疑了一下，终究只是轻轻搭在她的背上，掌心贴着她微凉的背脊，动作平稳，没有多余的安抚，只是保持着一个温和的支撑。
镜流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这几天积攒的所有认知都通过这个拥抱倾泻出来。
这几日的安稳日常像慢镜头在脑海里回放。
流萤会记得他爱吃的抹茶莲子粥，会耐心地陪他听空间站的风声，会在织围巾时轻声问他喜欢的颜色。
黑塔虽然嘴硬，却会在推演完模拟宇宙后，把有趣的数据念给他听，甚至笨拙地给他剥过一颗糖。
而他，在没有她的那些年里，过的很是幸福，在平淡中取得了稳稳的幸福。
“我不该…不该回来的。”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角，“这几天看着你和流萤相处，你和黑塔的交谈…我才明白，没有我，你或许会过得更好。”
苍城的战火、罗浮的罪孽、她身上挥之不去的杀戮气息，似乎都与这空间站的温暖格格不入。
她以为的弥补，或许只是一种打扰；她想要的陪伴，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执念。
她的出现，会不会让他重新想起那些痛苦的过往？会不会让他原本平静的生活，再次蒙上阴影？
“当年我丢下你，是我的错。可现在我回来，或许是更大的错。”
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声音里满是自我否定，“流萤温柔细心，能照顾好你。”
“黑塔虽然吵闹，却能给你带来热闹…而我，除了会练剑，除了给你带来回忆里的伤痛，什么都给不了你。”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来偿还罪孽的，却在这几天的平淡日常里猛然惊醒。
亚当真正需要的，或许不是她迟来的愧疚与陪伴，而是一份没有负担、没有过往阴影的安稳生活。
而她的存在，恰恰是那道最沉重的阴影
“我以为…我以为能弥补你。”她吸了吸鼻子，泪水掉得更凶。
“可我现在才知道，最好的弥补，是不打扰。亚当，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亚当的指尖顿了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话语里的绝望与挣扎，也能听懂她未说出口的潜台词——她想离开。
他没有立刻说话，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只有镜流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星海流动的微弱嗡鸣。
过了良久，他才低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镜流，你想多了。”
他抬手，指尖准确地落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拭去她的泪痕，动作利落，没有多余的温柔，却透着一种理性的安抚。
“生活过得好不好，是我自己的感受，不是你能定义的。”
他微微侧过头，朝着她的方向，清澈的眼眸虽然看不见，却仿佛能穿透所有迷雾，直抵她的心底：“流萤的照顾、黑塔的吵闹，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但你在，和她们在，不一样。”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冷静，却多了几分沉凝的重量：“你说的那些过往，那些我独自走过的黑暗岁月，我从没忘记。”
“苍城破后的流离、失明后的绝望、日复一日的等待，每一分滋味都刻在骨里。”
镜流的身体猛地一僵，哭声瞬间停滞，只余下急促的呼吸。
“但这段记忆于我而言，从不是用来沉溺痛苦的。”他的声音平稳得像空间站运行的轨道，却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它提醒我的，是更加要寻回你的决心。”
“我等了这么久，不是为了看着你出现，又看着你转身离开。”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你以为的负担，是我跨越星海也要抓住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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