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年。
于凡人而言,是半生光阴,足以见证婴孩成长为壮年,目睹黑发染上白霜。对寿元绵长的修士,尤其是已臻元婴、享寿千载的林凡而言,这不过是修行路上一次稍长的驻足,一次为攀登更高峰而做的,更充分、更专注的准备。
自潮音岛“听音轩”与无音主事达成交易,怀揣着关乎“归寂海眼”与“海眼之隙”的珍贵玉简离开,已有旬月。林凡并未立刻寻觅新的闭关之地,也未急于钻研那“潮音引真诀”。他如同一位经验最丰富的猎手,在动手布置陷阱与磨砺爪牙之前,必须先彻底熟悉猎场的每一寸土地,评估猎物的每一种可能。
他寻了一处远离主要航道、位于数条海流交汇处、终年被淡淡迷雾笼罩的无名礁岛,在礁岛最高处一块饱经风霜的黑色巨岩上,盘膝而坐。身下是亘古拍岸、永不止息的惊涛,头顶是变幻莫测、时而澄澈如洗、时而阴云密布的天空。海风凛冽,带着咸腥与湿润,吹动他灰扑扑的衣袍,却吹不散他眼中那沉静如渊、却又仿佛倒映着整片星海的光芒。
三枚玉简,一字排开,置于膝前。
他首先拿起了那枚淡金色的玉简。神识沉入,一片浩瀚、精密、却又充满危险与未知的立体海图,瞬间在他识海中铺展开来。这并非寻常海图,更像是一幅以磅礴灵力与高深推演之术构建的、动态的“归墟海域能量模型”。
模型的核心,是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黑暗漩涡——“归寂海眼”的主体。漩涡并非静止,其旋转的速度、范围、喷吐的“归墟之力”(一种呈现混沌灰色、蕴含寂灭、同化、扭曲空间与时间特性的恐怖能量)的强弱与方向,都在按照某种极其复杂、却又隐隐有规律可循的韵律,不断变化。玉简中,以潮音阁独特的秘法,将这些变化规律,提炼、归纳、推演,标注出了“平静期”、“活跃期”、“爆发期”以及最危险的“归墟潮汐”时段,并给出了未来数百年内的大致时间表。
而在漩涡周围,大片海域被染上了深浅不一的危险色块。深红色代表“空间裂隙”高发区,扭曲撕裂的空间如同隐藏的利刃,元婴修士卷入亦可能瞬间身首异处。暗蓝色标注“时光乱流”,误入其中,可能外界一瞬,内里百年,或反之,令人寿元枯竭或错乱而亡。灰白色则是“归墟迷雾”弥漫之地,神识与感知被极大压制,方向感彻底丧失,更可能滋生幻象与心魔。还有大片区域标注着“上古战场残留”、“凶煞汇聚”、“未知生命禁区”等字样,只是看着那些标注,便仿佛能感受到其中散发出的惨烈煞气与无尽凶险。
而“海眼之隙”可能出现的三个大致区域,则以醒目的、不断明灭闪烁的淡金色光点,标注在漩涡侧翼的不同方位。玉简中详细说明了这三个区域的判定依据:或是“归墟之力”潮汐与“霜月潮汐”产生的特定“共振节点”,或是上古残留封印的“薄弱处”,或是空间结构因常年扭曲形成的“天然褶皱”。每个光点旁,都附有大量的数据与推演过程,严谨得令人发指。最终的结论,与无音主事所言一致:下一次“海眼之隙”开启,最大可能(七成以上)位于东南方那个光点标注区域,时间在四十六年又七个月后的“霜月潮汐”达到峰值的那一刻,误差不超过三个月。
“潮音阁……果然名不虚传。” 林凡心中感叹。这份海图的价值,远超他之前获得的所有情报总和。它不仅指明了方向和危险,更提供了一种理解和预测这片绝地“呼吸”与“脉动”的方法。这对于规划路径、选择时机、乃至在绝境中寻找一线生机,都至关重要。
他花了整整三日,将这幅动态海图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条能量流动的轨迹、每一种危险的特征与应对思路(玉简中附带了一些基础应对建议),都强行记入脑海,并与自身“归墟剑心”的感知、对“玄冰天封”封印之道的理解,相互印证、融合。渐渐地,那恐怖的“归寂海眼”在他心中,不再仅仅是一个模糊的、象征着死亡的符号,而是一个虽然极端危险、却也有其内在规律与“空隙”可循的、特殊的“天地奇观”。
消化完淡金玉简,林凡拿起了那枚深蓝色的玉简。这其中关于“海眼之隙”内部的信息,比之外围海图,显得更加零碎、模糊,且充满了不确定性。
信息多来自极少数侥幸生还、且神智未曾完全崩溃的先辈修士的残破记忆与口述,经潮音阁整理、甄别、推测而成。正如无音主事所言,“海眼之隙”内部每次开启都不同,但有一些共同点被反复提及:
首先,是时空的极度混乱与扭曲。可能一步踏出,已过百年;可能回头望去,来路已变成无尽虚空;更可能同时“看”到过去、现在、未来的片段影像重叠交错,令人神魂错乱。内部空间并非连续,而是由无数破碎的、漂浮的“空间碎片”或“时光泡影”构成,彼此之间的连接脆弱而诡异,需要特殊的感知与运气才能找到相对稳定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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