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杂役院的清晨
寅时末,卯时未至,天光未开。
尖锐刺耳的铜锣声如同冰冷的铁锥,粗暴地凿穿了青阳宗外门杂役院沉滞的睡梦。
“起身!都给我滚起来!卯时点卯,迟误者鞭十,克扣当日饭食!”
执事张豹那破锣般的嗓子,混杂着铜锣的余音,在低矮、拥挤的排屋间回荡,穿透薄薄的木板墙,砸在每个杂役的耳膜上。
陆昭几乎是应声而醒。不是被惊醒,而是五年来早已刻入本能的反应。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里面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麻木的清醒。
同屋的其他几个杂役发出痛苦的呻吟、含糊的咒骂,以及窸窸窣窣挣扎着爬起来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臭、脚臭、以及霉味混合的浑浊气息。屋子很窄,对面大通铺要挤下七八个人,他这边稍好,是靠墙的单人窄铺,这是他用连续一年挑水最多换来的“特权”,却也意味着更靠近漏风的门板。
深秋的寒意已浓,杂役院的被褥薄得像层纸,根本无法抵御后半夜的冷峭。陆昭坐起身,快速将那件补丁摞补丁、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杂役服套在身上,冰冷的布料触到皮肤,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他动作麻利地叠好那床破被,翻身下床。木板地面冰冷刺骨。
屋外,张豹的呵斥声和皮鞭抽打空气的爆响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某个起身稍慢的杂役吃痛的闷哼或求饶。
陆昭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微微一振。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个个缩着脖子,睡眼惺忪,在朦胧的晨雾中像一群瑟缩的鹌鹑。人人脸色蜡黄,眼圈泛黑,这是长期营养不良、睡眠不足且被地脉煞气侵蚀的共同表征。
张豹提着皮鞭,像一头巡视领地的恶狼,在人群中踱步,阴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杂役的脸,看到谁动作慢了点,上去就是一鞭子,也不管抽在哪里。
“快!快!快!磨磨蹭蹭的废物!宗门白养着你们吗?”
陆昭沉默地快步走入队伍,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灶房方向。几个负责炊事的杂役正手忙脚乱地将一个个巨大的木桶抬出来,里面是寡淡的、能照出人影的稀粥,以及一堆黑乎乎、硬得能硌掉牙的粗面饼子。
那是他们一天的开始,也是支撑他们完成沉重劳役的唯一能量来源。
点卯很快结束。没有人敢迟到。
接下来是领饭。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轮到陆昭时,炊事杂役用长柄木勺在粥桶底搅了搅,勉强舀起半勺还算粘稠的粥倒进他递过去的破口陶碗里,又抓起一块最小的饼子塞给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处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陆昭默默地接过,走到院子角落,蹲下来,小口小口地开始进食。粥是冷的,带着一股糊味和霉味。饼子需要用力撕咬,然后用唾液慢慢软化才能下咽。他吃得很仔细,不浪费一粒米,一点碎屑。胃里有了点东西,那股冰冷的空虚感才稍稍驱散。
周围响起一片狼吞虎咽的咂嘴声和抱怨声。
“妈的,又是这猪食!” “知足吧,听说后山矿坑那边,一天就一顿干的。”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头?要么淬体成功进了外门,要么哪天累死病死在路上,就是头!”
低声的交谈充满了绝望和麻木。也有人试图巴结一下负责分饭的杂役,想多捞一点稠粥,换来的是不耐烦的呵斥和推搡。
陆昭安静地吃着,对周围的抱怨和嘈杂充耳不闻。这样的场景,五年来每天都在重复。最初的愤怒、不甘、委屈,早已被沉重的扁担和冰冷的现实磨平了棱角,沉淀为心底最深处的、冰冷的硬核。
他很快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甚至将碗沿舔得干干净净。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水缸边,用瓢舀起冰冷的清水,慢慢喝了几口,又仔细地将陶碗冲洗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离正式上工还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大部分杂役还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抱怨、发呆,或者试图找地方再眯一会儿。
陆昭却默默走向院子一角那排巨大的水缸。那是他们挑水回来倾倒的地方。他拿起靠在墙边的竹扫帚,开始一下下地清扫水缸周围因为凌晨挑水而溅出来的水渍和泥泞。
这个举动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有几个杂役投来怪异或嘲讽的目光。
“啧,真积极,装给谁看呢?” “呵,说不定指望张执事看到,赏他半块饼呢。” “傻了吧唧的,有这力气不如省着点挑水。”
低低的讥笑声传来。
陆昭仿佛没有听见。他并不是为了表现给谁看,也并非奢求奖赏。这只是一种习惯,一种在绝境中为自己寻找一点点秩序和掌控感的微小努力。清扫的过程,也能让他活动开经过一夜休息后有些僵硬的筋骨,为接下来的登云道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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