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嫔雪夜密会带来的惊人信息,如同在我本就紧绷的心弦上又加上了千斤重担。贤妃可能勾结母家图谋边境,柳家余孽或欲对我不利,皇帝暗中布局北疆……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预示着平静的表象之下,正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朝野的巨大风暴。而我,这个新晋的婉妃,已被无可避免地卷入了风暴的中心。
端嫔的指点清晰而冷酷:主动出击,展现价值,在皇上心中占据不可或缺的位置,方能自保。而突破口,就在那位天真烂漫、却又身处微妙位置的阿尔丹公主身上。
接下来的几日,我依计而行,但行动极其谨慎。我并未急于前往慈宁宫探望阿尔丹,而是先以“病体初愈,需静心调养”为由,深居简出,仿佛完全沉浸在那盆端嫔所赠的绿萼梅的清冷幽香之中。每日,我让挽月细心照料梅树,自己也时常在窗前驻足观赏,偶尔会剪下几枝开得好的,插瓶置于案头,一派闲适淡泊的模样。我知道,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任何对阿尔丹过于急切的接近,都可能引起太后或贤妃的疑心。
直到一场春雪初霁,阳光难得的明媚之日,我才吩咐挽月准备几样清淡可口的点心和一本新搜罗来的、讲述异域风物的彩绘游记,以“听闻公主受惊,特送些小食并闲书以供解闷”为名,前往慈宁宫偏殿探望阿尔丹。
慈宁宫偏殿因阿尔丹居住,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气,但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药香与压抑。通报之后,我被宫女引至暖阁。阿尔丹正靠坐在窗下的软榻上,脚踝处仍裹着药布,脸色有些苍白,但见到我,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挣扎着要起身。
“婉妃姐姐!你来了!”她的声音带着惊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公主快别动,好生躺着。”我连忙上前按住她,在她榻边的绣墩上坐下,仔细端详她的气色,“公主伤势可好些了?还疼得厉害吗?”
阿尔丹摇摇头,小嘴一撇:“脚踝不怎么疼了,太医说再养些时日便好。只是……只是心里还是怕得很。”她眼圈微微发红,“那日‘赤焰’突然就疯了,要不是侍卫哥哥手快,我……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皇表哥和太后娘娘了……”说着,声音便哽咽起来。
我心中一动,这正是切入话题的好时机。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道:“公主吉人天相,自有上天庇佑,如今平安无事便是最大的福气。莫要再想那可怕的事了,徒增烦恼。你看,我给你带了些新做的梅花糕和牛乳酥,还有一本讲西域奇景的画册,你看看可喜欢?”我示意挽月将食盒和书册呈上。
阿尔丹毕竟是孩子心性,见到精致的点心和色彩斑斓的画册,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破涕为笑:“谢谢婉妃姐姐!你真好!”她拿起一块梅花糕咬了一口,又迫不及待地翻开画册,指着上面穿着奇特服饰的人物叽叽喳喳地问起来。
我耐心地陪着她看画,讲解些书上提到的风土人情,气氛渐渐融洽。聊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阿尔丹似乎放松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我见时机成熟,便似是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回。
“说起来,公主那匹‘赤焰’真是匹难得的骏马,毛色如火,神骏非凡。可惜竟出了这样的意外,真是令人痛心。”我叹息道,语气充满惋惜。
阿尔丹闻言,小脸又垮了下来,嘟囔道:“是啊,我最喜欢‘赤焰’了!它跑起来像风一样快!皇表哥还说它是有灵性的呢!谁知道……哼,肯定是那些伺候马的小太监不用心,才害得‘赤焰’发狂!太后娘娘已经重重罚了他们了!”
我心中微凛,太后果然处置了御马监的人,但这“不用心”的结论,恐怕难以服众。我顺着她的话,带着几分好奇问道:“‘赤焰’如此神骏,想必来历不凡吧?可是大周境内的名驹?”
阿尔丹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得意:“不是呢!‘赤焰’是我们北狄的宝马!是……是父汗在我来大周前,特意从三王兄的马场里挑的最好的—匹小马驹,让我带过来的!三王兄驯马最厉害了,他的马场里全是这样的好马!”
北狄三王子!阿尔丹的三王兄!我的心猛地一跳!端嫔的猜测似乎正在被印证!阿尔丹的马来自北狄王室,而贤妃的母家承恩公府正有人在北疆任职!这其间,会不会有某种关联?贤妃若想在北疆之事上做文章,阿尔丹和她的马,会不会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切入点?比如,制造事端,嫁祸北狄,挑起纷争?
我强压住激动,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原来如此!难怪‘赤焰’如此与众不同,竟是北狄王室的珍宝。公主的三王兄定然是位了不得的英雄。”
“那当然!”阿尔丹用力点头,随即又有些黯然,“可惜……我来了大周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三王兄了。也不知道他的马场现在怎么样了……”
我心中飞快思索,如何能更进一步,又不引起阿尔丹的警觉。我斟酌着词语,柔声道:“公主思念家人,也是人之常情。好在如今两国交好,边境安宁,公主的家人定然也都安好。说起来,前几日我听皇上提起,似乎很关心北疆互市的情形,想来那边的商贸定然十分繁荣热闹吧?公主可曾听家人说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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