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菊圃丙字三号,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丛丛菊影拉得斜长,如同幢幢鬼影。皇帝萧景琰的身影出现在这片荒僻的菊圃中,如同暗夜中骤然燃起的火炬,瞬间驱散了周遭的阴冷与死寂,却也带来了令人窒息的威压与紧张。他脱下太监帽,露出那张在暮色中棱角分明、不怒自威的面容,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我身上。
“你来了。经卷之事,朕已知你必有所得。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将我从惊愕中拉回现实。我强压下狂跳的心,立刻跪下行礼,声音因紧张而微哑:“臣妾参见皇上。”
“免了。”他虚扶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才压低声线,语速极快,“朕今日冒险见你,是因局势有变,需你即刻行事。”
局势有变?我的心猛地揪紧,屏息凝神。
“你从经卷中破译的信息,朕已印证大半。”皇帝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我心中所想,“北粮道三七亏空,确系柳氏余孽与军中蠹虫勾结所为,其网之广,超乎朕之预料。然其首脑狡诈,证据藏匿极深,常规查办,易打草惊蛇。”
我心中巨震,皇帝果然掌握了更多情报!而且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
“朕需要一条线,一条能直抵核心、且不为人察察的暗线。”皇帝紧盯着我,语气凝重,“苏氏中毒,慈宁宫强势介入,东殿已成死局,不可再用。朕观你近日所为,沉稳有余,锋芒内敛,正是可用之机。”
我?暗线?我抬头,撞上皇帝那深不见底、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眸,那里面是绝对的信任,也是不容退缩的决绝。
“朕要你,借协理宫务之便,暗中查一人。”皇帝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内务府广储司,掌库郎中,李德明。”
李德明?我脑中飞快搜索,是了,是那个在之前核查军需账目时,经手过一批可疑皮革药材的官员!表面上看,他只是个不起眼的五品郎中,难道……
“此人表面是董逆(董副总管)余党,实则……可能与柳家一条更隐秘的财路有关,涉及宫外几处皇庄的暗账。”皇帝语出惊人,“朕怀疑,柳家倒台前,已将部分巨额赃银通过此人,洗白隐匿于这些皇庄田产之中。朕需确凿证据。”
皇庄暗账!柳家藏银!这信息如同惊雷!难怪皇帝如此重视!这不仅是贪墨,更是意图东山再起的资本!
“然李德明此人极其谨慎,常规稽查难动其分毫。”皇帝目光灼灼,“朕知你与端嫔曾有旧谊。端嫔母家,与掌管部分皇庄事务的宗人府丞颇有往来。朕要你,设法通过端嫔这条线,不着痕迹地,摸清李德明与那几个皇庄的关联,尤其是……有无异常的资金往来或地契变动。”
端嫔!皇帝竟然知道我与端嫔那隐秘的联系!而且要将如此重要的任务,通过这条线来完成!这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的险棋!端嫔会答应吗?这会不会将她置于险境?
“皇上,此事……牵连甚广,臣妾恐力有不逮,万一……”我声音发颤,这不是畏惧,而是深知此事千钧重量。
“没有万一。”皇帝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帝王的冷酷与决绝,“此事关乎朝廷根本,不容有失。端嫔那边,朕自有安排,你只需见机行事。记住,你的身份,是朕暗中核查宫务,无意中发现李德明经手账目有疑,心生警惕,故向端嫔请教皇庄旧例以作比对,一切,皆是巧合,皆是你的‘分内之事’。”
我瞬间明白了皇帝的布局!他不仅要我查案,更要为我打造一个完美无缺的、不易引人怀疑的动机和身份!将我协理宫务的“细心”与端嫔的“旧谊”结合,一切顺理成章!
“朕会给你一件信物。”皇帝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看似普通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上刻着繁复的云纹,中间却有一个极细微的、不规则的缺口,“你持此佩去见端嫔,她自会明白。之后如何联络,听她安排。”
我双手微颤地接过那枚尚带着皇帝体温的玉佩,触手温润,却重若千钧。这不仅是信物,更是枷锁,是我将身家性命彻底与皇权绑定的契约。
“臣妾……遵旨。”我深吸一口气,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指尖冰凉。
“很好。”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赞许,“此事若成,朕许你沈家,一个真正的公道。”
沈家的公道!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中那道封印着血海深仇的闸门!所有的恐惧、犹豫,在这一刻,都被这巨大的承诺冲刷殆尽!父亲冤屈,家族离散,我忍辱负重至今,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臣妾,万死不辞!”我重重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哽咽。
皇帝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期许,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不再多言,重新戴好帽子,身影迅速隐没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与菊丛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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