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南城，天气像个拧不干的海绵，又闷又潮。
陈默租住的老破小单间，墙壁斑驳得跟抽象画似的，唯一的“新风系统”就是那扇吱呀作响、还卡着半截蟑螂翅膀的旧窗户。
“叮咚！您尾号9527的储蓄卡收入人民币：贰仟捌佰叁拾陆元整……” 手机短信的亮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
陈默盯着那串数字，感觉比窗外电线杆上纠缠的电线还乱。
这点钱，扣掉下季度那笔要命的房租，再刨除水电煤……得，这个月又得靠超市临期面包和楼下王阿姨“买一送一”的关东煮汤底续命了。
他目光扫过桌上那个小小的、包装得有点笨拙的礼品盒，里面躺着他省吃俭用仨月才咬牙买下的口红——张倩念叨了好久的“斩男色”新品。
他原本想今晚给她个惊喜，顺便为昨天因为加班错过她生日聚餐道个歉。
现在看来，这惊喜怕是要变成惊吓了。
钥匙在锁孔里哗啦作响，门被用力推开，带着一股热浪和……十几个快递袋子的气势。
“陈默！快快快！帮我把门口那堆拿进来！” 张倩的声音又亮又急，像只刚下完蛋的喜鹊。
她穿着新买的碎花连衣裙，脸颊因为爬楼梯泛着红晕，手里还抱着两个大盒子，看Logo就知道价格不菲。
陈默默默起身，像个熟练的搬运工，把门口堆成小山的快递挪进本就拥挤的房间。“怎么又买这么多？”
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随口一问，而不是心疼钱。
“哎呀，你不知道，今天直播间活动最后一天，超级划算的！你看这个面霜，平时要八百多，今天只要三百八！还有这条裙子，网红同款，才一百九十九！”
张倩兴奋地拆着包装，拿起那罐小小的口红，“诶？这什么牌子？包装这么土……哦，你买的啊？” 她瞥了一眼，随手放在那堆“战利品”旁边，像放下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嗯，你不是说想要这个色号吗？” 陈默指了指。
“都过季啦大哥！” 张倩夸张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划拉，“现在流行的是‘蜜桃乌龙’，懂不懂？你看人家莉莉男朋友，昨天直接给她转了5200红包，让她自己买！你这……”
她没说完，但那眼神扫过陈默洗得发白的T恤和桌上那点可怜的工资短信，意思不言而喻。
空气一下子粘稠起来，比窗外的湿气还让人难受。
那只卡在窗户缝里的蟑螂翅膀，似乎在无声地嘲笑。
“倩倩，” 陈默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里都灌满了沉甸甸的湿棉花，“房租……下个月又要交了，房东今天还打电话催。这个月工资就这点，你看能不能……稍微省着点花？”
“省？怎么省？” 张倩的声音陡然拔高，“陈默，你看看我们过的什么日子？住在这破地方，夏天热死冬天冷死！我同事她们周末不是去海边度假村就是去网红餐厅打卡，我呢？我连买个像样的护肤品都要精打细算！跟你在一起，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在贬值！一点盼头都没有！”
“我在努力啊！加班、兼职，我……”
“努力有用吗？” 张倩打断他，眼神锐利得像刚磨好的刀，“努力能让我立刻住进带落地窗的大房子吗？努力能让我不用挤地铁上班吗？努力能让我在莉莉她们面前抬起头吗？陈默，醒醒吧！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光靠‘努力’两个字，在这个城市活不下去的！爱情？爱情能当饭吃吗？”
她越说越激动，一把抓起桌上那个口红盒子，塞回陈默手里：“你的心意，收好！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生活！有品质的生活！你懂不懂？”
盒子有点棘手。
陈默看着张倩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陌生的脸，再看看她身后那堆闪闪发亮的“生活品质”，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辩解？承诺？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都苍白得像一张废纸。
“算了，” 张倩像是耗尽了力气，疲惫地摆摆手，眼神变得疏离而冷漠，“陈默，我们……就这样吧。我累了，真的累了。”
她走到墙角，拖出一个陈默从未见过的、崭新的行李箱，“东西我收拾好了。房租……你看着办吧。” 她拉起箱子，滑轮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
“砰！”
关门声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默心上，震得整个房间都在嗡嗡作响。
空气里只剩下劣质香水和灰尘混合的沉闷味道，还有张倩最后那句话在反复回响——“你看着办吧。”
看着办？
他能怎么办？
陈默像个被抽掉骨头的提线木偶，颓然跌坐在那张咯吱作响的旧沙发上。
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霓虹灯的光怪陆离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楼下传来小贩收摊的吆喝、小孩的哭闹、还有不知哪家电视里综艺节目的罐头笑声，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衬得他这方小天地更加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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