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托并未追问，转而走到一台正在打造火炮的车床旁，看着工匠们用锉刀打磨炮管内壁，故作惊讶地说：“这炮管打磨得如此光滑，想必射击精度极高。贵国水师近日在大员大败萨摩藩，想来便是凭借这般精良的火器吧？”
周大人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大明火器，自然是天下第一。不过这都是将士们浴血奋战的结果，火器只是辅助。”
一路走下来，平托看似漫无目的的提问，实则都围绕着大明的工业基础——矿石资源、冶炼技术、工匠水平、火器工艺。他注意到，匠作局的铁匠铺已经开始使用一种改良后的鼓风炉，风力比传统风箱更强，铁锭的纯度也更高；木工作坊内出现了带齿轮的锯床，切割木材的效率远超手工；甚至在铸炮车间，他看到了简易的车床，用于加工炮管螺纹，这在欧洲也属于较为先进的工艺。
参观接近尾声时，平托状似无意地提起：“周大人，听闻陛下设立了一所格物院，汇聚了天下英才，专门研究天地万物之理，还研制出了能‘飞天’的器械，不知我等是否有幸一睹风采？”
周大人心中一动，果然来了。他按照既定说辞，拱手道：“平托先生说笑了，格物院乃是朝廷机要重地，里面研究的都是关乎国计民生的机密之事，非奉旨不得入内。并非本官不愿，实在是有违规制，还望海涵。”
平托脸上露出理解的神色，连连点头：“无妨无妨，是我唐突了。”但心中却更加笃定，那格物院内定然藏着大明最核心的技术机密——能让水师战力倍增的新式武器，或许还有更多超越时代的发明。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格物院的底细。
天工阁的实验工坊内，紧张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顶点。
“水银柱过红线了！已超临界压力三成！”负责观察压力表的学徒高声惊呼，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郑森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准备传动测试！打开连通阀，让蒸汽推动活塞！”
负责操控传动装置的老匠师早已蓄势待发，闻言立刻转动手中的木柄，缓缓打开了连接锅炉与活塞缸的阀门。“嗤——”一声尖锐的气流声响起，高温高压的蒸汽顺着铜管喷涌而出，瞬间涌入活塞缸，推动着活塞杆猛地向前冲出！连接在活塞杆末端的齿轮随之转动，带动着旁边的木质明轮缓缓转动起来——虽然转速缓慢，每转一圈都伴随着齿轮咬合的“咔哒”声，但它确确实实是在“不借人力、不借风力”地自主运动！
“成了！真的成了！”工坊内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学徒们激动地互相拥抱，老匠师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喜悦之中时，意外陡生！
“不好！压力还在涨！水银柱快顶到头了！”那名观察压力表的学徒突然发出惊恐的叫喊。
郑森心中一沉，猛地回头望去，只见压力表内的水银柱已经冲到了刻度尽头，锅炉外壳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之前那沉闷的“咕嘟”声变成了刺耳的“嘶鸣”！“快泄压！立刻打开泄压阀！”他厉声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负责操控泄压阀的学徒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双手颤抖着去拧阀门的转轮。但此刻锅炉内的压力已经远超预期，高温导致阀门的金属部件膨胀，转轮竟卡死在了原位，无论他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阀……阀门拧不动了！”学徒带着哭腔喊道。
“吱嘎——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突然爆发！锅炉侧面靠近底部的一处焊缝，在巨大的压力下猛地崩裂，一道半寸宽的裂口瞬间张开，炽热的高压蒸汽如同挣脱束缚的白色怒龙，带着刺耳的呼啸喷射而出，瞬间笼罩了小半个工坊！
“快退！”郑森大吼一声，下意识地将身旁的一名学徒推开。滚烫的蒸汽擦着他的手臂掠过，瞬间便将他衣袖烫得焦黑，皮肤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穿刺。但他顾不上疼痛，目光死死盯着那崩裂的焊缝和卡死的泄压阀，脑中飞速思考着应急方案。
“王匠头！拿撬棍来！用厚布裹住！”郑森嘶吼着，声音因疼痛而有些沙哑。
王匠头反应极快，立刻让学徒取来一根粗壮的铁撬棍，用浸过水的厚麻布层层包裹住一端。郑森接过撬棍，深吸一口气，忍着手臂的剧痛，再次冲上前去，将撬棍的一端卡在泄压阀的转轮缝隙中，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压！
“一二！使劲！”旁边的两名老工匠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帮忙，三人合力，撬棍微微弯曲，泄压阀的转轮终于开始缓缓转动！
“嗤——”更多的蒸汽从泄压阀喷涌而出，工坊内的蒸汽浓度越来越高，能见度不足三尺，所有人都被呛得咳嗽不止，但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此同时，负责关闭风箱的学徒也终于将炉火熄灭，炉膛内的火焰渐渐减弱，锅炉的温度开始缓慢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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