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召唤”如同一道无形的惊雷,在祝九鸦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她没有动,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驿站的夜风吹拂着她因失血而冰冷的脸颊——风如刀片刮过皮肤,带着铁锈与焦土混合的腥气,刺入鼻腔。
窗外,南方的夜空漆黑如墨,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乌鸦嘶鸣,划破死寂,像是从地底爬出的低语。
那里,有她血脉的源头,有她命运的终点,还有一场等待了她千年的祭礼。
她终究是要回去的。
子时已过,离京的最后期限将至。
祝九鸦却独自一人,再次回到了那片已被焚烧殆尽的乱葬岗。
百具棺材连同那顶猩红的灵轿,都已化作一片焦土。
黑色的木屑与灰白的纸灰混杂在一起,被夜风卷起,又无力地飘落,像是无数亡魂最后的叹息——指尖触到灰烬时,竟仍残留一丝余温,烫得她心头一颤。
官府的动作倒是快,一把火,便将所有的罪证都烧得干干净净。
她缓步走到那顶灵轿主棺原本的位置,缓缓蹲下身。
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被火焰燎过、微微发烫的土地,掌心贴上去时,泥土的灼热顺着神经直抵心口。
祝九鸦伸出那只重塑了断指的左手,五指张开,轻轻贴在地面上。
掌心的血纹微微一亮,那股熟悉的、属于“触遗知忆”的蚀骨寒意,如水银泻地般渗入泥土之中。
昨夜,林娘子魂飞魄散前那股最强烈的执念,仍有几缕微弱的残丝萦绕在此。
不是怨恨,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近乎卑微的,温柔的期盼。
【……把信……送到……】
【……他在城西……等我……】
祝九鸦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封被林娘子至死都攥在手中的情书。
一封写了无数遍,却永远无法寄出的信。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信纸,正是从林娘子焦黑的尸身上找到的遗物。
信纸的边缘已被烧焦,蜷曲如枯叶,指尖轻抚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但大部分字迹尚还清晰,墨香中竟透出一点旧日闺房的脂粉气息。
“展信佳,见字如晤……”
一行行娟秀的小楷,诉说着一个普通女人对丈夫最朴素的思念。
祝九鸦沉默地读完,然后将信纸翻转过来。
她咬破右手食指,殷红的血珠沁出,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味,在空气中凝成一颗颤动的珠子。
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焦黄的信纸背面,一笔一划地写下收信人的姓名与地址——那是她从林娘子的记忆碎片中窥见的,她丈夫的衣冠冢所在。
做完这一切,她用匕首在地上挖了个浅坑,泥土湿润而黏重,指甲缝里嵌满了黑泥;她将那封用鲜血封缄的信,郑重地埋了进去。
就在泥土彻底覆盖信纸的那一刻,一阵奇异的暖风毫无征兆地拂过她的脸颊,卷起她鬓边的一缕发丝——那风里,没有乱葬岗的阴寒,没有焦尸的腐臭,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湿润地贴在唇边,像是一声叹息。
仿佛有人在她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说了一声。
“谢谢。”
祝九鸦的指尖微微一颤。
她抬起头,望向空无一物的夜空,眼底那片万年不化的冰川,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原来,噬骨巫的血,不只可以用来杀戮与诅咒。
也能……做一件温柔的事。
京城三十里外的官道长亭,容玄早已备好了马车与快马,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
见到祝九鸦的身影,他没有多问她去了哪里,只是将一份盖着靖夜司火漆印的密报递了过去。
“秦九章自首了。”他的声音在清冷的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只有一个条件:以‘青庐’的确切位置,交换朝廷公开当年百名遇难者的真实姓名,昭告天下,并允许家属立碑祭祀。”
祝九鸦接过密报的手顿了一下。
她展开一看,上面是秦九章亲笔画下的一幅地图,路线错综复杂,最终指向南疆黑水沼泽深处的一座孤岛。
这个疯癫了十年的老仵作,最终还是用自己的方式,为那些被抹去的亡魂,争来了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名字。
祝九鸦沉默了许久,久到天边的晨曦染红了云霞,朝光映在她脸上,却照不进她眼底的深潭。
“我应允他。”她轻轻合上密报。
容玄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点了点头:“旨意已经下了。今日午时,皇榜便会张贴于朱雀门,百人名录,一人不差。”
临行前,祝九鸦最后去了一趟天牢。
隔着冰冷的铁栏,秦九章比昨夜看上去苍老了十岁,满头白发,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看着她,浑浊的眼中没有了仇恨,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悲凉。
“百棺巡游那夜,我看见你了……你混在那些家属里,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他沙哑地开口,“我以前……恨你为什么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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