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过,吹散了容玄话语中最后一丝温度。
他身后,黑甲佩刀的靖夜司校尉们如一尊尊沉默的铁像,肃杀之气与乱葬岗的阴森怨气分庭抗礼。
“再死一次?”祝九鸦笑了,那笑声在空旷的坟地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片碎裂的瓷,“指挥使大人,你弄错了。他们从未活过,又何谈再死?”
她抬起滴血的左手,断指处已凝上一层薄薄的血痂,脸色因失血而愈发苍白,衬得那双眼眸黑得不见底。
“十年了,他们只是官府卷宗上一笔勾销的数字,是史书里一行轻飘飘的‘巫乱已平’。没有人记得他们的脸,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我今夜所做的,不过是让他们,也让某些还活着的人想起来——他们,曾经存在过。”
容玄的目光落在她那截断指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随即又望向夜空中早已消散的魂影,深邃的眼底情绪复杂难明。
他没有再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
“收队。”
冰冷的两个字落下,铁甲铿锵,靖夜司的人马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们带走了秦九章,那个跪在泥地里哭得像个孩子的疯癫老头,却没有动散落一地的百具空棺。
清晨第一缕微光刺破铅云时,乱葬岗的余烬仍在冒着星星点点的青烟。
空气里弥漫着尸腐、焦木和纸灰混合的古怪气味,鼻腔被一种黏腻的灼热感填满,像是吸入了烧焦的皮肉与朽烂草纸的残渣。
祝九鸦蹲在那顶已经不成样子的灵轿主棺旁,面无表情地拨开灰烬。
指尖触到炭化的木屑,粗糙而滚烫,余温仍能灼痛皮肤。
她拾起一片残存的嫁衣碎片,猩红的绸布被烧得焦黑卷曲,却还依稀能辨认出上面用金线绣出的半朵并蒂莲。
左手指尖那股蚀骨的冰凉感,在昨夜断指重塑血脉后,变得愈发敏锐,仿佛每一根神经末梢都浸在寒泉之中。
当她的指腹轻轻触碰到那片焦黑的绸布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冰冷的电光石火,骤然贯穿了她的脑海!
【昏暗,颠簸,棺材的木板味混着泥土的腥气。】
【“放我出去!我不是巫!我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嘶喊,绝望而凄厉,声带撕裂般的沙哑刺入耳膜。】
【“砰!”棺盖被钉死,黑暗彻底笼罩,耳边只剩木槌敲击的沉闷回响,一声,又一声。】
【“我没传巫术!求求你们,我女儿才三岁!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女人的哭喊变成了闷响,伴随着拼命捶打棺盖的声音,掌心拍击木板的钝响震得颅骨发麻。】
【“林娘子,认命吧。谁让你是噬骨巫的家人呢。”棺外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语调平稳得如同宣读公文。】
【最后的画面,是无尽的黑暗中,一双被木刺划得血肉模糊的手,徒劳地抓挠着棺材内壁,指甲断裂的脆响混着血肉黏连的湿滑声,令人牙酸。】
五分钟,临终前最绝望的五分钟。
“咔嚓”一声,祝九鸦猛地攥紧拳心,那片脆弱的嫁衣碎片瞬间化为齑粉,焦黑的纤维簌簌落下,像一场微型的雪。
原来如此。
所谓“清剿噬骨巫余孽”,根本不是一场针对超凡力量的精准打击,而是一场株连九族的血腥政治清洗!
林娘子、沉香……无数被卷入其中的,不过是些沾亲带故的无辜家属!
他们甚至连巫术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股比昨夜杀意更甚的寒气,从祝九鸦的骨髓深处升腾而起,顺着脊椎攀爬,冻得她指尖发麻。
她循着从黄衣报丧人脑中窃取来的记忆,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乱葬岗,穿过半个京城,来到城郊一间破败的守坟人小屋前。
一个满脸皱纹、背驼得像只虾米的老棺材匠,正哆哆嗦嗦地扫着门前的落叶。
见到祝九鸦,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手中的扫帚“啪嗒”掉在地上。
“你……你……”
祝九鸦没有理会他的惊骇,径直走进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屋内。
墙角,一卷码放整齐的泛黄图纸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走过去,摊开最上面一卷。
那赫然是十年前,城西刑场那座高达十八层棺架的详细设计图!
图纸的角落,用朱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细节:“卯榫加固,防内冲撞”、“夹层填沙,延缓窒息,确保挣扎时辰不低于三刻”、“底层设引火槽,便于焚尸”……
每一条,都透着令人发指的残忍。
老棺材匠跟了进来,看着那图纸,浑身抖得像风中残烛,他“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姑娘,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个画图的木匠……他们说,这是为了防止妖邪作祟,不能让他们死得太痛快……”
“他们是谁?”祝九鸦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老人颤抖着指向图纸右下角那个鲜红的监工印章——“玄镜府,李思远”。
国师座下最得宠的亲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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