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当这个“天才”还是个来自“锈蚀星”那种穷乡僻壤、毫无背景的维修学徒时,那种微妙的失衡感就更明显了。
几次三番,林薇在模拟舱进行额外训练时,会“恰好”遇到几个同样来加练的正式驾驶员。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功臣吗?又来拧螺丝找感觉了?”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
林薇刚从模拟舱出来,额头上还带着薄汗。
她抬起头,看到三个穿着笔挺驾驶员制服的男人抱着头盔站在不远处,为首的是个棕色头发、下巴抬得略高的年轻人,肩章显示他是个少尉。林薇记得他,叫凯斯,据说父亲是星盟某个舰队的将军,本身驾驶技术也确实不错,是基地里的风云人物。
她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凯斯走近几步,目光扫过她身上沾着油污的预备队工装,嘴角撇了撇:“听说你上次走了狗屎运,摸了把‘雷刃’(她维修的那台中型突击机甲)?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们那儿的破烂强多了?”
旁边的两人发出低低的哄笑。
林薇依旧沉默,拿起旁边的水壶喝了一口。她不想惹事,尤其是在这种明显对方来找茬的时候。
她的沉默却被当成了怯懦。
凯斯更加得意,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模拟舱:“怎么样,小维修工,光会修不会开可不行。要不要来一场?让我教教你,真正的机甲该怎么动起来。”他特意加重了“动起来”三个字,暗示她上次的实机体验不过是让机甲挪了个窝。
林薇放下水壶,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报告长官,我的训练时间到了,需要回去检修工具。”
凯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地拒绝,脸色沉了沉:“怎么?看不起我?拿了枚奖章,就连上级的指导都不敢接受了?”
“不敢。”林薇垂下眼睫,“只是职责所在,不敢耽搁。”
“你……”凯斯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了一下,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他上前一步,几乎要碰到林薇,压低声音,带着威胁,“别以为侥幸立了点功就了不起!后勤部的,就老老实实待在后勤部!机甲驾驶不是你们这种……”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林薇忽然抬起头,目光不是看向他,而是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了他们身后。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恭谨——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下级见到上级时的本能紧张。
凯斯和另外两人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凌少校不知何时站在了模拟训练室的门口,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他们。
“很闲?”凌少校的声音不高,却让凯斯三人瞬间绷直了身体,“看来日常训练强度还不够,还有精力在这里‘指导’后勤战友。”
“报告少校!我们只是……”凯斯连忙敬礼,试图解释。
“只是什么?”凌少校打断他,一步步走过来,军靴敲击地板的声音在安静的模拟室里格外清晰,“需要我向训练部建议,给你们增加一倍的基础操控耐力训练吗?或者,你们更想去清理整个基地的能源过滤器?”
凯斯脸色一白,另外两人也噤若寒蝉。清理能源过滤器是基地里最脏最累的惩罚性工作。
“不敢,少校!”
“那就滚回你们的岗位上去。”
“是!”三人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模拟室。
凌少校的目光这才落到林薇身上。
林薇立正站好:“报告少校!”
凌少校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女孩脸色有些苍白,额角的汗还没干,但眼神很平静,甚至没有多少被解围后的庆幸或后怕,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镇定。
“遇到麻烦,可以报告。”他最终硬邦邦地丢下一句。
林薇顿了顿,回答:“是,长官。谢谢长官解围。我认为……这只是正常的交流。”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被贴上“需要特殊关照”的标签。
凌少校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点别的情绪,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正常的交流?希望你下次被‘交流’的时候,还能这么‘正常’地完成检修工具的任务。”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
模拟室里只剩下林薇一个人。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握了握有些发颤的手指——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压抑的愤怒和无力。她讨厌这种无谓的冲突和轻视,这让她想起一些很不愉快的过去。
但很快,她就把这些情绪压了下去。
她走到光洁的模拟舱外壳前,模糊的倒影映出她此刻的样子:瘦削,沾着油污,眼神却像淬了火的星辰铁。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倒影的眉心。
“还不够。”她对自己说。
仅仅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一枚奖章,一次实机体验,几句不痛不痒的刁难,一个态度不明的军官的偶尔回护……在这庞大的、冰冷的星际军事基地里,这些就像投入深海的石子,连涟漪都难以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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