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楚峰乘坐的航班降落在清风机场。走出舱门，一股熟悉而又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与滨海小城的温润不同，清风市的深秋，空气中总像是掺杂着某种无形的、冷硬的东西。
他没有丝毫耽搁，直接在机场打车赶往市纪委大楼。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市委市政府大院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却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森严。大楼里大部分办公室的灯已经熄灭，只有少数几个窗口还亮着光，像黑暗中窥探的眼睛。
楚峰提着公文包，快步走进纪委大楼，乘电梯直达七楼。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更添几分紧张气氛。他走到纪委书记办公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旅途而略显褶皱的夹克，然后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秦明心书记沉稳，却似乎比平时更显低沉的声音。
楚峰推门而入。办公室内只开了办公桌上那盏台灯，光线集中在桌案周围，将秦明心的身影笼罩在光晕中，而房间的大部分角落则隐没在昏暗里，使得整个空间的气氛显得格外凝重甚至有些压抑。秦明心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的夜景，手指间夹着一支燃着的香烟。
“秦书记，我回来了。”楚峰在办公室中央站定，声音平稳，但身体不自觉地挺得更直。
秦明心缓缓转过身。灯光下，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眼袋很深，但那双眼睛却异常锐利明亮，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他指了指沙发：“坐吧，楚峰同志。一路辛苦。”
“不辛苦，秦书记。”楚峰依言在沙发上坐下，腰杆依旧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平静地迎向秦明心审视的眼神。
秦明心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茶几旁，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茶杯，给楚峰倒了杯热茶，递到他面前。这个细微的举动，让楚峰心中微微一动。以秦明心的身份和性格，这种带着些许亲和意味的动作，并不常见。
“尝尝，老同学送的云雾茶，平时舍不得喝。”秦明心自己在侧面的单人沙发坐下，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浮沫，却没有喝，目光重新落在楚峰脸上，开门见山，语气凝重：“楚峰同志，这么急把你从外地调回来，是因为市里，我们纪委，面临一项极其重要、也极其艰巨、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危险的任务。”
楚峰的心微微一沉，但脸上神色不变，只是目光更加专注：“秦书记，请您指示。”
秦明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市委陆明书记到任后，下定决心要彻底整顿清风市的政治生态，尤其是要查清清江新区开发建设中可能存在的严重问题。这项工作，由我们纪委牵头，成立专门的核查专班。”
清江新区！楚峰的眼皮猛地一跳。作为纪委干部，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巨大的利益漩涡，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深不见底的水！他瞬间明白了这次召回的份量。
“但是，”秦明心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专班的负责人选，成了一个大问题。内部的几位老同志，都有各种各样的……实际困难。最终，经过慎重考虑，并报请陆明书记同意，组织上决定……由你来担任这个专班的常务副组长，实际负责专班的全面工作和具体调查行动。”
尽管有所预感，但当这句话从秦明心口中明确说出时，楚峰还是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为之一滞！让他负责清江新区的调查？这简直如同将一只羊羔投入狼群！他太清楚自己的斤两和处境了：一个背景简单、缺乏根基、性格直率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副处级干部，去触碰清风市最敏感、最危险的区域？这背后……
看到楚峰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和凝重，秦明心没有意外，他紧紧盯着楚峰的双眼，语气变得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坦诚：“楚峰，这里没有外人，我跟你交个底。这个决定，风险极大。推荐你的人，未必安的都是好心。清江新区的水，深不可测，里面牵扯的利益集团、保护伞，能量超乎你的想象。你可能会面对前所未有的阻力、压力，甚至是……生命危险。你的性格，直来直去，缺乏圆融，在这潭浑水里，可能寸步难行，也可能……过早成为牺牲品。”
他顿了顿，给楚峰消化这些话的时间，然后继续道：“所以，组织上不强迫你。我现在代表陆明书记和我本人，正式征求你个人的意见。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如果你拒绝，组织上完全理解，你可以回到原来的岗位继续工作，今天这场谈话，不会留下任何记录。如果你接受……”
秦明心的目光如同两把灼热的烙铁，仿佛要直接烙在楚峰的灵魂上：“……那你就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这意味着你将站在风口浪尖，意味着你可能孤立无援，意味着你必须独自面对明枪暗箭！意味着你今后的每一步，都可能如履薄冰！但同时也意味着，你肩负着市委的信任，肩负着净化清风市政治生态的希望，肩负着无数被腐败侵害的普通百姓的期待！这是一场硬仗，一场恶仗！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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