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的时候,整个村子像活过来一样。改装的三轮摩托“突突突”地在狭窄的巷弄里钻来钻去,车斗里塞满了鼓胀的蛇皮袋,感觉随时要爆开。我蹲在路边一家士多店门口啃菠萝包,听老板娘用潮汕话抱怨:“这些北佬天天来拉货,搞得我们自来水都一股漂白粉味!”
路灯“唰”地亮起,旁边一栋自建房的卷帘门“哗啦”升了起来。三个戴着防毒面具的工人推着叉车出来,货板上堆着印有“爱心捐赠”字样的纸箱!我假装系鞋带凑近瞄了一眼,心都凉了半截——箱体上原本的日文地址被黑色马克笔粗暴地涂改覆盖,上面新盖的“某某市慈善总会”的红色印章,油墨还没干透呢!
回到那个小旅馆,已经是深夜。我第一件事就是摸洗手台底下——银行卡还在。但墙外窗户上,多了一小截燃尽的烟头。我攥着手机里偷拍的那些照片,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其中一张照片里,一件翻新过的童装毛衣领口处,那半枚暗红色的污渍,在闪光灯下像朵枯萎的樱花,看得人心里发毛。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月眉池附近撞见了更魔幻的一幕:一辆五十米长的集装箱货车正在装货,搬运工们把印着“外贸尾单”的纸箱,跟一些贴着“剧毒”、“腐蚀性”标志的化工原料桶,就那么混着装进同一个集装箱里!一个穿着海关制服的人叼着烟在旁边踱步,车队老板笑嘻嘻地凑上去,顺手塞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那个消毒车间,白炽灯管嗡嗡作响,让人心烦意乱。我在一堆等待“翻新”的羽绒服里,鬼使神差地摸出一件鹅黄色的童装。手指抚过上面可爱的卡通贴布时,突然在内衬摸到一块缝着的布标,上面是日文——“山田幼稚园,2010年卒业纪念”。漂白水的味道瞬间变得无比刺鼻,直冲脑门,这味道太熟悉了!当年冬瓜在大学城夜市卖“外贸尾货”毛衣,结果被愤怒的农民工举着起球变形的衣服堵在摊前索赔时,空气里弥漫的就是这股绝望又愤怒的味道。
“后生仔,要不要试试这个剃毛机?”老板不知啥时候凑了过来,递上一支烟,过滤嘴上还沾着羽绒碎屑。他的牛皮鞋尖,正若无其事地碾着一件护士服的前襟,上面绣着的“佐藤病院”字样,在漂白剂的侵蚀下已经模糊不清。
我接过那台机器,刚试着在一件旧毛衣上操作,刀片刮过残留的纤维,突然“噼啪”迸出几点火星!旁边一个叫阿珍的小姑娘,看着顶多十五岁,戴着三层口罩,还是被扬起的粉尘呛得直咳嗽。她过来示范,那双手,指缝里嵌满了靛蓝色,像是长在了皮肤里——这是常年处理牛仔裤,做打磨、做旧留下的职业病,洗都洗不掉。
“轻点压啦,不然毛衣会刮出洞的。”她嗓子哑得像砂纸磨铁。
我掀开一件厚呢子大衣的垫肩,一大片霉斑组成的诡异图案赫然在目,像个无声嘲笑的鬼脸。阿珍突然一把抢过去,拿起除味剂“呲呲”猛喷。浓烈的茉莉香精味瞬间弥漫开来,这味道猛地激活了我的记忆:大学城夜市昏黄的灯光下,冬瓜抱着刚处理好的“外贸尾货”羽绒服,笑得见牙不见眼,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突然,仓库后门一阵骚动!三个戴着红袖章的人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一脚踢翻了浸泡着旧毛衣的大塑料盆,消毒液溅了他们一身,也弄湿了胸前的执法记录仪。老板脸上的金牙在强光手电下忽明忽暗,他动作极其自然地往为首那人口袋里塞了点东西,那熟练劲儿,跟他平时给衣服缝备用扣子没啥两样。
“误会误会!都是正规的慈善捐赠物资啦!”老板一边陪着笑,一边用脚踢了踢旁边印着红十字的纸箱。箱子上的日文封条在刚才的拉扯中只剩半截“千叶県”还依稀可辨。那几个穿制服的人互相看了一眼,没再多说,转身就走了。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我看到那袋被塞进去的“备用扣”,在阳光下分明是牛皮纸信封的土黄色。
傍晚,我在晾晒场看到了三十件一模一样的“韩版”风衣在咸湿的海风里飘荡,每件衣服的狐狸毛领都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朝着不同的方向支棱着!一个叫老王的染坊师傅,正蹲在地上调配一种颜色诡异的药水。他脚边的化工桶上,贴着醒目的“剧毒”骷髅标志!他用搅拌棍挑起粘稠的药水,那液体在夕阳下流淌着,竟然泛出玛瑙般的光泽!
“独家秘方啦,”老王咧开嘴,露出一口被化学药剂腐蚀得发黄的牙,“喷上这个,毛领子立马蓬松!北方那些大老板,就喜欢这种骚气冲天的效果!”
消毒车间巨大的排风扇不知为啥停了,那股混合着消毒水、漂白粉、霉味和香精的怪味浓得化不开,简直让人窒息。我在一堆刚“处理”好的衣服里随手翻着,指尖触到一件米色风衣的内衬时,一种粘腻的触感让我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翻开领口一看,一块暗红色的污渍在漂白剂的反复侵蚀下,呈现出诡异的珊瑚状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和顽固的霉斑交织成的死亡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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