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追了……” 我按住她抖个不停的肩膀,手心的汗估计都沾她衣服上了。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半截不知道啥时候抄起来干架的、断了的扫帚把。收银台电脑屏幕还亮着,监控画面里,我俩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被扭曲成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十字架形状。
陪她走回家的路上,街边积水坑倒映出来的霓虹灯招牌的光影,被踩得稀碎。她走着走着,突然停在一个单元楼下,抬头望着楼上其中一扇黑漆漆的窗。声音很轻地说,自从她丈夫出车祸走了以后,家里那盏灯啊,再也没在深夜里为她亮起来过。楼道里的感应灯“啪”一下亮了,就在那灯光照亮的一瞬间,我看见她脖子旁边锁骨那里有一块淡淡的青色瘀痕,看着像一片快要消散的薄雾,脆弱得不行。
“要……进来喝杯姜茶吗?”她转过身问我,衣角轻轻扫过我的手腕。客厅里的电视打开,正放着购物广告,主持人唾沫横飞卖力地喊着。她在电视屏幕光下,去翻医药箱的背影,显得瘦瘦小小单薄得很。她给我手背上刚在混乱中被擦伤的伤口抹碘伏时,窗外远远的,正滚过一阵闷雷声,轰隆隆的。
雨快停了才离开。临走时,她站在三楼窗台那儿朝我挥手,阳台上晾衣绳挂着一件白衬衫,飘来荡去,在昏暗的光线里晃荡,瞅着怪怪的,像谁家忘收回去的白色幽灵在跳舞。
路过刚才那家便利店门口,“叮咚”声再次响起。我进去买了包最便宜的创可贴。店员用那种明显不信任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被扯烂的袖口。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那小灯红光一闪一闪的,规律得很。走出门,黎明的雾气里隐约传来环卫车倒垃圾时播放的《生日快乐》歌,心里觉得真特么荒诞透顶——就我这德行,混得人嫌狗不理,居然还稀里糊涂地来了出“英雄救美”?这事儿可笑到我自个儿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随便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身上的湿衣服靠体温慢慢烘着,往外冒白气儿。就那么坐着发傻,直到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我撕开那包廉价的创可贴,粘纸贴在伤口上,手指头不小心蹭过指腹的皮肤,那一点点细微的触感,不知道怎么的,竟让我恍惚觉得像是摸到了某个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抵达的春天。
诺基亚熟悉的震动把我从发呆状态里拽出来。屏幕上跳动着王姐的号码,那信号看着挺差,号码跟水波纹似的晃。刚接通,就听见王姐那边楼道里传来《千里之外》的歌声——啧啧,上周小姨不还笑话这歌太苦情,说不如《两只蝴蝶》喜庆热闹嘛?这才几天啊……我这心里头猛地一沉。
灵堂设在四季青服装市场后头一个老小区里。花圈上挂的挽联被雨水淋得字迹都模糊了。白酒摆了好些瓶,里面还混了瓶歪嘴郎酒——这小姨一直就好喝一口,便宜实惠。我跪在浸透了雨水的地上铺着的草席上,一低头,看见供桌底下有栋纸糊的别墅挺扎眼,上面印着四个字——“罗马花园”。呵,小姨活着时候最大的梦,死了才能实现。
记账的那位大爷,老花镜的链子断了,拿透明胶带粘着应付事儿。他那厚厚的眼镜片反射着光线,我眯眼一瞧,嗬,镜片倒影里,巷子口蹲着的不正是戴君斌吗?这小子正用打火机燎他新买的鞋头呢!火星子“滋啦”冒,溅到他脚边“动感地带”广告牌下积的一小滩水洼里。
灵堂雨棚忽然漏了雨,雨滴正好落在旁边的空包装箱上,砸出一个个深褐色的斑点。刚好街角传来洒水车放着《兰花草》的小曲儿,那欢乐的调子跟灵堂里和尚念经嗡嗡的动静搅合在一块,听着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我抬头看着违章搭起来的破雨棚,从棚顶的缝隙望出去,天上正好划过一架飞机的尾巴——就在上周,小姨还拉着我手,眼睛里放光地说:“等这破身子骨养好了,我也坐回飞机,去趟三亚!看看是不是真跟《浪漫满屋》里头拍的那样好看……”
离开灵堂时,差点撞上一辆收废品的破板车。车上一摞旧报纸挺显眼,最上面那张报纸的头版头条,赫然印着“房价暴涨”四个大字,像把刺刀。公交站的广告屏幕来回播放着电视剧《乔家大院》的宣传,屏幕沾了雨水画面跳动,里头陈建斌的脸被雨水冲刷得扭曲变形,那表情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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