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爬上高架,霓虹灯影飞快地掠过车窗。“存款?嘿,都变成砖头瓦块砌墙里去了!”他自嘲地笑,带着点檀香味儿,是出风口夹的香片,“每月算完油钱、租金、份子钱,勉强糊住一家人的嘴就算谢天谢地喽。”他顺手从储物格里摸出包利群,犹豫一下又塞回去了。
巧得很,收音机里正好切到专家访谈,一个什么经济学家在唾沫横飞地讲“杠杆”,讲以小博大。小张敲着挡把的手指停了停:“前两天拉了个大学教授,讲的也是这套嗑儿……”窗外雨点砸车顶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沉默片刻,冒出一句:“唉,老爷子要是早二十年懂这些……”语气里全是感慨和追不上时代的落寞。我从后视镜里看他那双眼睛,一会儿被路过的车灯点亮,一会儿又陷进桥下的阴影。脑子里不争气地蹦出祥子拉车的情景。两代人扎扎实实攒下的家业,在这房价跟窜天猴似的大环境里,就跟沙堡碰上海水涨潮,看着还有型,实际上早酥了!
车子往东站方向拐,钱塘江的风裹着潮气往车里灌。计价器蹦到48块。小张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一句:“等我家小子长大……”话没说完,他自己先乐了,伸手“啪”地按亮了空车牌。雨刮还在执着地左右开弓,玻璃上的水痕把外面的霓虹都扭曲成五彩斑斓的光带子。这出租车啊,多像我们这拨人的缩影:有人在死命把着方向盘想开出一条路,有人在不断算计这一脚油门下去,还能跑出几里地去?都在财富这个越造越大的迷宫里瞎转悠,看谁能撞大运摸到出口。
暴雨像老天爷拿盆往下扣。我猫在仓库最角落点数新到的SUDU卫衣,“梆梆梆”!有人玩命地拍那卷帘铁门!水气顺着门缝卷着个人就进来了。这男人穿西装蹬皮鞋,可皮鞋糊满泥巴,西装下摆湿透了,变成深一块浅一块。整个人形象点说,就是一幅刚被泼了水的工笔画。
“老板?看货还是拿货?”我撑着膝盖站起来,挪塑料凳子时那“嘎吱”声听着都牙酸。仓库采光不好,阴雨天里那些挂着的春装,颜色看着都发冷。
男人摘掉金丝眼镜擦水汽,镜片后的眼珠子扫过墙上那张“生意兴隆”的十字绣——那还是小姨当年开张时亲手绣的。“我姓宋。”他递来名片,带着股高级木头味儿,边角印着烫金的律所Logo。“唐艳芳女士,你认识吧?她是你小姨?”
窗外雨点子突然加速砸在铁皮屋顶上,声音大得吓人。我手里捏着那张出货单,下意识就攥紧了。
“她半年前已经把这仓库产权抵押给我们了。”宋律师从鳄鱼皮公文包里掏出文件,钢笔尖在抵押合同上优雅地点了点。那张从他文件袋里滑出的照片,让我脑子“嗡”地一下——照片里小姨陷在律所豪华的绒面椅子里,眼眶深陷像个骷髅,右手虎口处那个针孔,像虫子咬出来的一样刺眼!毒品!我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我能再加点租金!”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仓库里嗡嗡地响着回音,玻璃门上反射出我那张惊惶变形的脸。
宋律师没搭茬,直接“咔哒”一声合上了他那昂贵的皮包。他收拾好一切,走到仓库门口,又回头看了看那幅“生意兴隆”的十字绣,小姨绣的金线在暗淡的光线下依旧顽强地发着光。
“下个月5号之前,清空。”他撂下这句话,伞尖在水泥门槛上留下个小小的水窝,很快就被外面灌进来的雨水冲得没了形状。
我翻箱倒柜找出和小姨签的租赁合同。合同明明刚签了半年!乙方签名那里,“唐艳芳”三个字龙飞凤舞,鲜红的指印,看着跟干掉的血痂一样瘆得慌。这算啥?被小姨蒙在鼓里往死里坑?鼻子边飘来隔壁餐馆的油烟香,想起这仓库开张那天,小姨兴冲冲点了外卖八宝鸭,油腻腻的红油渗出塑料袋……往事历历在目,此刻却无比讽刺,像蘸了辣椒油的巴掌抽脸上!
雨彻底停了的时候,最后一辆货车从我那间小仓库门口碾过水坑开走了。货架上那些还没机会上阵的春装,被防尘布蒙着,在昏暗的光线下隆起模糊的曲线,像一堆没来得及上舞台就被毙掉的剧本。拉下卷帘门,“哐啷啷”的铁链声响得人心烦意乱。
仓库门锁上的那一刻,手里钥匙沉甸甸的。回头看看那块空荡荡的地方,心里堵得慌,但竟也有点释然——债务像座山,好歹这次是把山给移走了,甭管是用挖的还是炸的。小商人创业,好比在水泥地上种菜,拼劲全力也就长点蔫巴的小苗,等哪天不折腾了,发现地面居然平了,我大概也差不多。
你说碟片哥抓了,小仓库马上也要黄了,这不是一路滑坡吗?看别人的失败与狼狈,总能总结出光鲜的道理;轮到自个儿身上,那就是硬邦邦的日子,得一口一口往下咽。
这碟片哥,就是个典型。他闯了法律的线,可我们当年倒腾的那些破事,哪个不是钻着时代转型的空子?当年搞点灰色地带的东西,挣点快钱,很多人觉得是本事。可时代车轮碾过来,规则一天天变硬,你那套“本事”转眼就成了累赘甚至罪状!碟片哥不是不精悍,是他玩的“江湖”过期了。他用他的“冒险主义精神”,给我们这一茬人都上了一课:路,得踩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哪怕起点矮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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