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支书端着酒杯,像个指挥官一样往各桌走,一桌不落。
走到我们的主桌时,他特意清了清嗓子:“安静一下。”
大家勉强停了咂嘴的声音。
“今天这个宴啊,是我们古柳村办得最心甘情愿的一次。”
“以前办酒,有的是被逼的,有的是随礼,今天这次不一样。”
他把手搭在我肩上:“这是我们古柳村这代里——最有出息的崽。”
话音一落,他先自己鼓起掌来。
掌声此起彼伏。
有人敲碗,有人吹口哨,还有人起哄:“小宴子发个言呗!”
我被推着站起来,手足无措。
桌上有酒,我原本是不能碰的,但这时候,谁也顾不上“未成年人保护法”。
有人递给我一个一次性杯子,里面倒了一点啤酒:“意思意思。”
我端着杯子,脑子里飞快转了一圈所有在作文里用过的套话,最后统统被自己嫌弃。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谢谢大家。”
“谢谢大家来吃饭。”这句一出口,我就想抽自己。
底下一片笑。
“我——”我停了一下,努力找词,“我知道大家对我期望挺高的。”
“我妈天天在家说,‘你考出来也是古柳的人’。”
“我老师在学校也说,‘你走到哪儿别忘了你从哪儿走的’。”
“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怕听这句话。”
底下有人被逗笑:“这孩子嘴还挺实在。”
“但我知道。”我咬了咬牙,“如果我以后混得不怎么样,会有人说——‘你看,人家林宴也就那样嘛。’”
“所以我只能尽量别太丢人。”
“至于光宗耀祖这个词……”我顿了顿,“祖宗在地下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希望别让大家后悔今天来吃这顿饭。”
这话半真半玩笑,底下一片“哄”的笑声,有人喊:“说得好!”
笑声过去后,空气里又多了一层东西——
看不见的绑绳。
他们会用这顿饭这一天,来记住我。
如果以后我走得不好,这一天就会变成一个反面教材的起点:
“当年我们还给他办过光宗耀祖宴呢,你看现在——”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挂在心里。
我仰头把杯子里那一点啤酒喝了,喉咙被辣了一下。
那一口酒下去,我正式从“考上县一中的孩子”,变成了“欠古柳一个交代的人”。
4
散席时已经是傍晚。
收摊的收摊,洗碗的洗碗,喝高了的被家人一边骂一边拖走。
地上全是一次性碗筷和花生壳,像被一场风吹乱的纸屑。
我帮着一起搬桌子,搬到最后,棚子拆了一半,人也走光了。
只剩几位老人坐在边上抽旱烟,吐出一口一口混着夕阳的烟雾。
我刚想溜走,袖子被人一勾。
“娃,走两步。”
不用看脸,我都知道是谁。
罗半仙。
他把烟杆叼在嘴里,眼睛半眯着,像是刚睡醒。
“又是你。”我叹气,“你怎么老在关键时刻出现?”
“说明你最近关键时刻太多。”他哼了一声,“我不出来,怕你走岔路。”
“我能走多岔。”
“你现在走的每一步都不算你一个人的。”
他抬腿往老柳树那边走:“跟我来。”
5
老柳树那边比席场安静多了,只有几只鸡在树下刨地。
天边还亮着一点余光,树影被拉得老长。
罗半仙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递给我。
“拿着。”
是一只小罗盘。
跟我在电视里见过的那种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刻度,只在中间用红笔划了几道圈,外面一圈是歪歪扭扭的字。
“仿制品?”我本能吐槽。
“你知道啥叫手工定制不?”他瞪我,“这是给你一个人看的。”
“有啥用?”
“嗯……”他想了想,“当欠条用。”
我:“?”
“你现在走到哪儿,风就跟到哪儿。”他点点我,“我怕你忘了自己带的不是只有行李,还有账。”
“你要是以后混得狗血淋头,这东西就是你被雷劈之前的预警器;”
“你要是混得风生水起,这东西就是提醒你——你走得越顺,古柳越难。”
他盯着我:“迟早,你得回来谈这笔账。”
“你每次讲话,都不像在安慰人。”我说,“更像在催债。”
“我本来就不是来安慰你的。”他一点都不否认,“安慰你的人多了去了,催你还账的,只有我。”
我捏着那只小罗盘,心里有点发冷。
罗盘很轻,像个玩具;可被他这么一说,重量好像突然翻了几倍。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我试图挣扎一下,“比如‘你以后飞黄腾达了,记得提携乡亲’之类。”
“那话有人说。”他不耐烦,“你们支书不就是那一挂的。”
“我说的是另外一句——”
他抬头看了一眼树梢,慢慢吐出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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