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湖畔的时光长廊拍卖行内，巨大的水晶吊灯如融化的星河般倾泻下璀璨光芒，将展厅内每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映照得如同悬浮于深邃宇宙中的星辰。空气中弥漫着古老木材、上等雪茄与淡淡香水混合的复杂气息，每一寸空间都仿佛在低声诉说着财富与权力的秘辛。陈晓墨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藏身于一幅17世纪佛兰德斯挂毯的浓重阴影中。挂毯上描绘的狩猎场景里，猎犬的眼睛似乎正警惕地与他对视。他指尖那支从未点燃的香烟，滤嘴处已被掌心渗出的冷汗洇出浅浅的褶皱，如同他此刻难以平复的心境。微型耳机中刚刚传来国内确认收到信息的短促蜂鸣，视网膜上却依然顽固地残留着瑞士银行家阿尔弗雷德·冯·伯格昨夜在古董店用加密手势传递信息的画面——那是军情六处特有的夜莺密码，每一个看似随意的指尖颤动，都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国际情报网络的神经。
突然，展厅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细微却清晰地扩散开来。
陈晓墨的瞳孔在0.2秒内完成聚焦，如同最高速的镜头自动调焦。他看到一个身着酒红色丝绒长裙的女人正挽着阿尔弗雷德·冯·伯格的手臂款款走来。那丝绒在灯光下流淌着葡萄酒般醇厚的光泽，裙摆上镶嵌的碎钻随着她优雅的步伐摇曳闪烁，像极了他记忆中西贡雨季夜晚，在潮湿空气中飞舞的萤火虫，美丽，却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虚幻。那张在聚光灯下明明灭灭的脸庞，妩媚入骨，眼角眉梢都带着精心雕琢的风情，嘴角噙着的那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与三年前湄公河三角洲那个血色月光下的笑容，分毫不差。
陈露露。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陈晓墨的后颈，让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他几乎能闻到那股混合着硝烟、血腥和她身上独特茉莉香水的味道，瞬间将他拖回卧底行动中最后那个炼狱般的清晨。他看见这个女人，踩着同伴尚有余温的尸体，从容不迫地走出熊熊燃烧的仓库，转身时抛来的那个飞吻，还带着灼热的硝烟味，像一个恶毒的诅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带着被背叛的剧痛和复仇的渴望。
此刻的陈露露，正以一位中东富商女伴的身份，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国宾客之间。她的右手无名指上，一枚鸽血红钻戒熠熠生辉，那是组织高级特工的标识，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昭示着危险；但她左耳那三枚叠戴的银耳环，在特定角度下，却组合成一个极其隐秘的符号——那是只有军情七处内部人员才懂的紧急求救信号。陈晓墨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PTSD带来的幻痛如电流般窜过左半身，让他左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他清晰地记得，当年正是这个女人，用一支精致的银质发簪，毫不犹豫地划开了他的颈动脉，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的触感，至今仍在梦魇中反复出现。
伯格先生的私人收藏真是令人惊叹，每一件都像是有灵魂的艺术品。陈露露的法语发音标准而流畅，却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中东口音，完美地契合了她的伪装身份。她纤长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轻轻拂过展台上一只19世纪的珐琅怀表，那怀表的蓝色釉面如同深邃的海洋。就在她指尖滑过表盘的瞬间，指甲边缘一闪而逝的银色反光引起了陈晓墨的高度警觉。那不是普通指甲油的光泽，而是微型针孔摄像头特有的光学涂层，冰冷而锐利，正无声地记录着一切。
伯格苍老的手指，布满了岁月和财富的斑点，在怀表盖上轻轻敲击着，那看似随意的节奏，却暗合着瑞士联合银行最高级别的保险柜开启密码。陈晓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如同有只蜜蜂在里面疯狂冲撞。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左手，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迅速调出隐藏在衬衣袖口内侧的微型触控屏电脑，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跃，将这段摩斯密码实时转化为一组坐标——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与孙天煜之前提供的那个位于列支敦士登的秘密账户地址，分毫不差！心脏的跳动更加剧烈，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笼罩全身。
下周的晚宴需要特别安保，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伯格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风中残烛，却依然逃不过陈晓墨藏在领带上的定向麦克风。那麦克风伪装成一个精致的领结夹，灵敏度足以捕捉到三米内蝴蝶振翅的声音。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像是嗅到了危险气息的老狐狸，突然朝陈晓墨藏身的挂毯方向投来审视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织物，看清阴影后的一切。
陈露露几乎是在伯格转头的同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当她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掠过陈晓墨藏身的那片浓重阴影时，陈晓墨清晰地捕捉到她瞳孔骤然收缩的瞬间，如同受惊的猫科动物。这个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没有逃过陈晓墨经过千锤百炼的观察力——她认识他！但她的惊讶之中，还夹杂着某种陈晓墨一时无法准确解读的复杂情绪，那不仅仅是意外，更像是看到溺水者的救生员，在伸手施救的刹那，突然发现自己的脚踝也被沉重的锁链紧紧缠绕，绝望与挣扎在眼底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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