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时常坐在老槐树下,摩挲着手里那本泛黄的《人民日报》合订本,书页间夹着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那是1982年的青石镇,土路上稀稀拉拉走着几辆自行车,镇口的粮食加工坊还是茅草顶,门口挂着“林家粮油”的木牌,牌子边缘被风雨侵蚀得发毛。“那时候哪敢想,几十年后咱们家能有这么大的家业。”祖父的声音里满是感慨,而这一切的转折,都绕不开“改革开放”这四个字。
改革开放初期,青石镇还笼罩在计划经济的惯性里。那时候林家的加工坊只是个“小作坊”,每天凌晨三点,祖父就和曾祖推着独轮车去镇上的粮站领分配的稻谷,加工成大米后再按定额卖给供销社,赚的钱刚够养家糊口。曾祖总说:“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别想着折腾。”可祖父不这么想,他从广播里听到“允许个体经济发展”的政策,又在县城看到有人摆摊卖自家种的蔬菜,心里渐渐动了念头。
1984年的春天,祖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跳出“定额”的框框,去邻县收购农民手里的余粮,加工成优质大米后,用拖拉机拉到城里的自由市场去卖。这个想法刚说出来,就遭到了家里人的反对。曾祖急得拍了桌子:“你这是要犯错误!粮食是统购统销的,私下去卖要是被抓了怎么办?”姑姑也劝道:“爸,咱们安稳过日子不好吗?别冒这个险。”可祖父铁了心,他背着家人,偷偷借了邻居家的拖拉机,拉着两百斤大米去了县城。
那天祖父直到深夜才回来,身上沾着泥土,眼里却闪着光。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币,兴奋地说:“卖出去了!一斤大米比供销社多卖两毛钱,这一趟就赚了四十块!”全家人都愣住了,曾祖捏着纸币,手指微微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从那以后,林家加工坊的“闸门”被打开了——祖父带着工人去周边村庄收粮,加工坊的烟囱从早到晚冒着烟,院子里堆满了装大米的麻袋,连镇上的孩子都知道“林家大米”比别处的香。
市场经济的浪潮来得比想象中更快。90年代初,镇上开始出现“个体户”“万元户”的说法,有人开起了小饭馆,有人倒卖服装,青石镇的土路上渐渐多了摩托车、三轮车。林家加工坊也迎来了第一次扩张——祖父贷款买了两台新的碾米机,把茅草顶换成了砖瓦房,还雇了五个村民帮忙,加工坊正式改名为“青石镇林家粮油加工厂”。那时候父亲刚高中毕业,放弃了去县城当教师的机会,回家里的加工厂帮忙,每天跟着祖父跑市场、谈客户,晒得黝黑。
机遇总是伴着挑战。1995年,邻县开了一家大型粮油加工厂,用的是进口设备,加工的大米颗粒更均匀,还能真空包装,一下子抢占了不少市场。林家加工厂的生意一落千丈,仓库里堆了上千斤大米卖不出去。祖父愁得嘴上起了泡,整天在厂里转来转去。父亲看着滞销的大米,突然说:“爸,咱们也得改!他们能真空包装,咱们也能;他们能做品牌,咱们也能!”那时候“品牌”还是个新鲜词,祖父听不懂,父亲就拿着从县城书店买来的《市场营销学》,一条一条念给祖父听。
全家人凑钱买了一台真空包装机,父亲还设计了一个简单的包装袋——印上“青石镇”的字样,旁边画着一片金黄的稻田。没想到,这种带着“乡土味”的包装反而受欢迎,城里的超市觉得“接地气”,愿意上架;农民觉得“实在”,愿意买。更重要的是,父亲还琢磨出了“有机大米”的概念——他带着工人去山里找无污染的稻田,和农户签订协议,不施化肥、不打农药,虽然产量低,但价格能翻一倍。这一下,林家加工厂又站稳了脚跟,甚至把大米卖到了省城的大超市。
改革开放带来的不只是经济的变化,还有人们思想观念的转变。曾祖一辈子信奉“守业”,总说“够用就行”,可看着加工厂越做越大,他也渐渐松了口。有一次,父亲提议把加工厂的部分利润投入到乡村旅游中,曾祖起初不同意:“咱们是做粮食的,搞旅游是不务正业!”可当他看到邻村靠农家乐赚了钱,又看到父亲带回来的旅游规划图,终于点了头:“你们年轻人想干就干,我不拦着。”后来,“青石镇农耕文化园”建成时,曾祖还主动给文化园题了字,字里行间满是骄傲。
姑姑的变化也很明显。80年代末,姑姑高中毕业后,家里想让她早点嫁人,可她却坚持要去深圳打工。那时候“打工”还是个新鲜事,镇上的人都议论纷纷:“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多不安全。”可姑姑铁了心,背着行李就上了火车。在深圳的电子厂,她从流水线工人做到车间主管,学会了说普通话,还学会了用电脑。1998年,姑姑回到青石镇,带回了先进的管理经验,帮家里的加工厂建立了考勤制度、财务制度,还引入了“绩效考核”——这在当时的乡镇企业里,可是件稀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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