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摊的粗碗搁在桌上,底纹如血痕。陈浔指尖压着那道刻痕,目光未动,却已将幽影标记记入心底。
他抬手,将玉符按在袖中,起身时右臂绷紧布条,动作微滞。墨千扶着桌沿站起,脸色尚白,呼吸浅而稳。老辈拎起药箱,扫了眼远处山巅飞檐,只道:“走。”
三人踏上南陵官道,石板路渐宽,两旁松柏夹道。书院外门守卫见玉符不阻,仅颔首放行。陈浔步履沉实,穿过三重大院,直抵藏书阁前。
阁楼三层,木阶深暗,书册气息扑面而来。陈浔踏进底层大厅,环视四周——高架林立,卷轴堆叠,竹简与纸页交错陈列,分类牌匾字迹斑驳,有按地域、年代、宗门、异闻分列,却无索引总录。
“十万卷不止。”老辈低语,“乱翻无益。”
陈浔点头,右臂垂下,左手取过一册《江湖志·中州篇》,翻开便查“血魔教”条目。纸页脆黄,字迹潦草,仅记:“血魔夜祭,焚人炼功,行事诡秘,踪迹难寻。”再翻数页,皆为传闻拼凑,无涉根源。
墨千倚墙坐下,从架上抽出一本《南荒遗录·卷三》。书脊断裂,封面残缺,他一页页翻过,忽觉某段文字笔势突变,似非同一人所书。定睛看去:
> “长生血脉,承天授命,每逢劫乱,必有圣女归山……然百年前,血裔断绝,唯余一脉寄魂外族。”
他手指一顿。这句之后,墨迹转为朱批:
> “疑与血魔同源,非正统也。”
墨千低声念出,陈浔立刻抬头。两人对视一眼,他起身走来,接过残册细看。字句短促,信息残缺,但“寄魂外族”四字如针扎心。
“外族……是她?”陈浔嗓音低哑。
老辈接过书册,摩挲那行朱批:“批注者恐知情,却被删改。此书本应成套,如今只剩半卷,其余呢?”
陈浔将书页轻轻合上,取出随身纸笺,提笔抄录。笔尖微颤,墨迹略晕,但他一字未错。写罢,他在“寄魂外族”下重重划线,又添一行小字:“血魔欲借其身完成传承,是否因其本为同根?”
老辈踱至另一排书架,抽出一册《禁地手札》。翻开后,只见“天下山”条目下写着:“山中有祭坛,名‘归元’,每逢甲子开启,需圣女亲临。然近百年无人登顶,传言山门已闭。”
他眉心一跳,转向陈浔:“归元……你那位朋友梦中所言‘血祀归元’,与此有关。”
陈浔凝神:“钟声、碑文、香炉烧骨灰……墨千梦见的,或许是真实之地。”
三人静默片刻,重新分工。老辈专查宗门谱系与祭祀典仪;墨千继续翻检江湖秘闻与边疆异录;陈浔则转向地理图志,寻找与“天下山”“血祀”相关的记载。
时间推移,日光斜照阁窗。陈浔接连翻阅《九州山川志》《古祭考》《南域风物录》,所得寥寥。一则提到“天下山位于极西雪岭,终年封雾”,另一则称“归元祭需以纯血启钥,否则反噬施祭之人”。但无一提及长生一族与血魔教的具体关联。
墨千翻到一本《玄门杂记》,内有一段:“血魔教初兴于北境,原为长生一族守陵仆役,后叛主自立,窃取部分秘法。”他立即唤来陈浔。
陈浔盯着“守陵仆役”四字,瞳孔微缩。若血魔教本为长生下属,那他们抢夺圣女,并非要毁其传承,而是——夺回正统?
“所以他们不是敌人。”他缓缓道,“他们是篡位者,怕真相揭露,更怕她完成仪式,让天道验明血脉。”
老辈合上手中一册焚毁过半的《宗门旧事》,神色凝重:“若真是如此,那她不只是被囚,更是被当作延续伪统的工具。一旦她清醒,说出当年真相,整个血魔教根基都会崩塌。”
陈浔握紧拳头,指节发白。他想起雨夜青衫客带走澹台静时的冷语:“她本该归山。”想起血魔教教主看她的眼神,不像是仇敌,倒像……执念深种的守护者。
可那又如何?她是他要带回的人。
他强迫自己冷静,将所有相关纸页摊开案头:残卷抄录、地图碎片、朱批疑点、梦境线索。一条模糊脉络正在浮现,却始终无法连贯。
就在此时,墨千从一堆虫蛀严重的竹简中抽出一卷,勉强辨认出几行字:
> “情蛊之体,非天生,乃以圣女精魄为引,嫁接他人命魂……若宿主情念不坚,则魂裂神散。”
陈浔呼吸一滞。
“这是说……她的失明与记忆残缺,是因为魂魄曾被强行分离?”
墨千摇头:“我不知。但这‘嫁接命魂’之术,若属实,那她现在的意识,是否还是完整的她?”
话音落下,阁内一片死寂。
陈浔猛地站起,带倒身侧木凳。他 strides 到墨千面前,一把抓起竹简,逐字细读。每一个字都像刀刻进脑海。他忽然想到苗疆女子曾言:“需往西域寻情石,方可解蛊。”那时他以为是情爱之蛊,如今看来……
或许根本不是情,而是——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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