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脉在脚下炸开,像一条蛇突然拱起脊梁。青灰的光从裂缝里往上冒,烫人,带着股子腐烂的铁锈味。刘斌没停,左脚直接踩进去。皮肉碰到光的瞬间,疼得钻心,脚踝裂开一道口子,血往下淌,滴到地上那一刹,整条光脉猛地一抖,跟活过来似的。
他知道,这是警报。
可他还是一步踩进去,再一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机器的神经上,拿血肉去敲。呼吸压得很低,几乎听不见,可心跳撞得胸口生疼。他怕。怕得要死。怕这地底藏着的东西,怕自己真成了诗魂的祭品,怕那些写过的诗,早被人改成了套他脖子的绳。
可正因为怕,他才得来。
血里的沙粒顺着光脉往上爬,奔着青铜柱子的核心去。那是他十七岁写的诗的残片,是饵。他没拦。让它走。就像猎人放走绑了铃铛的兔子——想让它带路,就得装作让它赢了。这粒沙,是他埋在血里的记号,是他和这系统之间唯一能对上的暗频。
通道尽头,岩壁开始冒字。
一开始只是几道划痕,风刮的似的。可他走近了,字就活了,从石头里爬出来,带着旧年的火气和怨。
“风起于野,马踏残雪”——他十七岁写的,差役踹门前三秒落笔。那晚他在书院抄经,雪落得静,笔尖却烫得要烧纸。一句反诗,半卷《诗律正典》烧成灰,第二天,他就上了通缉令。
“血未冷,笔不折”——三年前边关雪夜,墨冻在砚上,他用刀挑血化墨时吼的半句。风割脸,同袍死在旁边,他跪在尸堆里写完,却被诗盟判“乱章”,踢出诗营。
“我骨为薪,照夜不眠”——这句他从没写完。可现在,它就刻在墙上,字像他的,韵脚却歪了,像被人故意抄错。那个“眠”字的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一道拉不开的锁,透着股子冷笑。
刘斌手指一颤。诗魂在体内一震,不是应和,是恶心。这诗被改了,像死人穿了别人的衣服。本来该是“不烎”的狠劲,硬被换成“不眠”的苟延。差一个字,骨头就软了。像是在说:你不过是个死不闭眼的疯子,不是烧天的火。
他没说话,指甲在墙上划了半道竖线,压在“薪”字角上。血顺着缝渗进石纹,像一滴泪掉进干河。诗火沉下去三寸,把那句残诗的频率搅乱。监控断了三息。三息,够他多看一眼,多记一个字,多埋一颗雷。
前面,青铜柱子立在深渊中央,满身都是“诏”字,一层叠一层,像无数张嘴在念经。那些字不是刻的,是嵌在金属里的,随着光脉一跳一跳,整根柱子像在喘气。柱底的槽空着,那块玉本该在那儿。现在,它在他手里,裹着断笔的灰,像颗死种子,可还带着他早年写诗时的魂印。
他走过去,步子慢得能数心跳。
每一步,地上就多半个字。不是整诗,是反诗的碎渣。他踩进地脉,像埋雷。诗火不炸,闷烧,一点一点啃光脉的秩序。原本往祭坛流的光,开始偏,像被人悄悄拨了罗盘。
离柱子十步,空气变了。
不是冷,也不是沉,是“静”。静得连呼吸都像犯错。墙上的字突然全震起来,一个个浮出半寸,笔画扭成锁链。一股力从四面压来,逼他开口,逼他念那些被改过的句子。
“顺天应命……”
“归位守序……”
“行者归位……”
没声音,可字钻进骨头,顺着神经往脑子里爬,像针在戳。是“诏令”在说话,是系统在叫“行者”回家。要他认命,要他跪,要他把玉放回去,走完那场早就排好的戏。
刘斌左眼金纹一闪,识海里青焰炸开,把那些音节烧成灰。那火是他自己炼的,血是油,诗是柴,烧的是外来的蛊,炼的是自己的清醒。他咬紧牙,舌尖顶住上颚,一滴血从牙缝滑进喉咙,铁锈味冲上来,人更清醒了。
他没念。
他只是把掌心的玉,轻轻按进柱底的槽。
咔。
一声轻响,像钥匙插进锁,又像命轮终于咬上。
柱子上的“诏”字瞬间暗了,那股压迫感像潮水退去。系统信了。它当他是回来的“行者”,是祭品,是闭环的最后一环。它不知道,这块玉早被他用断笔灰封了魂,残印反刻成咒,不是钥匙,是插进它心脏的刀。
刘斌低头,看着玉嵌进槽的刹那,柱心传来闷响,像千年机关醒了。一道幽光从顶上垂下,像眼睛睁开。
诏眼,开了。
青灰的光幕铺开,画面浮现。
古殿。青铜王座。香火缭绕,一个男人跪着,西装笔挺,袖口绣着“诗盟”徽记。他面前摆着九个头,眼眶空,嘴微张,像死前还在念诗。他抬头,声音平得像在汇报:
“以今之才,祭古之律,诏令可复。”
镜头拉近。这张脸,刘斌认得。诗盟副盟主,试炼场里曾为他鼓掌,说“诗道不灭,行者当立”。那时他以为是认可,是火种。现在懂了,那是挑燃料时的验收。
画面换。
地底牢笼。石室没窗,四壁立着诗碑,碑文像活蛇在爬。几十个诗人被铁链锁着,眼瞎了,胸口烙着和他一样的残印。嘴在动,没声,只有青灰的光从心口被抽走,汇进柱底,喂“诏令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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