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湿了石阶,两旁是沉默的松柏。空气中弥漫着海水、泥土和草木的气息,除了远处的海浪声,身边寂静得只能听到雨滴敲打伞面和树叶的声音。
高途一步步走上台阶,心情沉重而复杂。已经太久没有来了,都快要忘记这条路的具体模样,这几年高晴生病,他难以脱身,上次来,还是三年前。
想到母亲生前爱花,爱干净,爱画画,而现在,在这遥远的风岛,她躺在满是青苔和杂草丛生里——当年买墓地的费用有限,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力去选服务更好的墓园。
可当他快走到母亲的墓前时,却愣住了。
母亲墓碑的周围,几个穿着工装、戴着草帽的人,正沉默而有序地忙碌着,显然,也是一早来的。有的在清理着墓碑周围的杂草,有的在用笔补墓碑上镌刻的字迹的颜色,还有人正在更换墓前已经枯萎的旧花,都不是自己买的白菊,竟然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玫瑰。
与母亲相邻的其他墓碑,却或多或少都显露出岁月和风雨侵蚀的痕迹,青苔蔓延,落叶堆积。而他多年未来,母亲的墓碑却光洁如新,黑色的石料在雨水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干净整洁。
高途走上前,问其中一个正在清理排水沟的工人,“请问……你们是?”
那工人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憨厚地回答,“我们是墓园维护公司的,定期过来做保养。”
“定期保养?”高途的心跳漏了一拍,“是谁……是谁请你们来的?”
“我不知道啊,老板交代,我们就干活的。”
旁边换花的工人,看高途神色不对,大概以为他要找茬,毕竟在墓前放红色玫瑰,的确也没有多少人这么干。
“小伙子,我们是有委托的,”她从随身携带的防水包里,翻出一本泛旧的工作记录本,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客户签名栏,“是这位郑先生,很多年前就签的长期合同,要求我们定期维护这位苏年女士的墓地。喏,每次维护完,我们还需要拍照给他确认。这红色的花也是他选的……”
高途看过去,记录本里夹的复印件上,那熟悉的、带着少年时便有的遒劲笔锋的签名,赫然映入高途的眼帘——
郑与山。
一瞬间,说不出的感觉呼啸着涌入脑海。
高途想起很多年前,母亲刚去世时,郑与山陪着他,处理那些他当时根本无法面对的混乱。他们同样十五岁,可郑与山却已经能为他撑起一片天。
可他已经不是十五岁了,他已经不是当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茫然中,已经不是无法兼顾这些细节的小孩子了,可这一切,还是郑与山在一手操办。
原来,在他缺席的这漫长岁月里,在他为了生存和妹妹的病奔波挣扎、甚至为了那份无望的爱恋而苦苦伪装时,一直有一个人,在默默地、持续地替他尽着这份他无力顾及的心意。
替他守护着母亲最后的安息之地,让她不至于被遗忘,被荒芜。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上溅开细小的水花。高途站在原地,握着伞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眼前被精心维护的墓碑,看着上面母亲温柔的照片,眼眶一阵难以抑制的酸涩。
他以为自己一直在独自背负所有。
可这条看似只有他一人在走的荆棘路上,始终有一道沉默的影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他亮着微弱的灯,替他拂去肩头未能察觉的尘埃。
这些,郑与山从未提起。
就像他从未提起,当年那个在墓园里,连哭都不会的少年,是如何在他心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雨渐渐大了,远处的山峦笼罩在朦胧的白雾中。
高途缓缓蹲下身,将手中那束带着水珠的白菊,轻轻放在母亲那束红色玫瑰的旁边。
雨,越来越大,冰凉的雨水沾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未觉。
高途抬起头,望着照片上母亲永远温柔的笑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告解的话,忽然间,都失去了必要和分量。
像退潮后裸露的礁石,像雾散后清晰的航向——合约还有三个月,是时候结束这场苦刑了,就算会去荒野,也好过在牢笼里凋亡。
沈文琅——
对不起,擅自把你刻进骨血。
谢谢你,让我看清边界。
再见。
我们,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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