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镜州书城总是挤满了人,中央空调的热风混着新书的油墨香,在拥挤的过道里蒸腾。林辰蹲在经济类书架的最底层,背靠着冰凉的铁皮书柜,膝盖上摊开一本泛黄的《中小企业融资理论与实践》。书页间夹着密密麻麻的便签,最上面那张写着抵押品创新:应收账款融资模式,字迹被反复勾画,墨痕都洇透了纸背。
他的眉头拧成个疙瘩,指尖在信息不对称几个字上反复摩挲。书里说,中小企业融资难的核心是银行与企业间的信任鸿沟,可怎么填补这道鸿沟?他在报告里写的担保基金、信息平台,难道真的只是纸上谈兵?身后有人碰了下他的胳膊,林辰以为是挡了路,侧身想让开,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却递到了眼前。
又在跟这些理论较劲?苏晴的声音带着笑意,发梢扫过他的肩膀,我猜你就躲在这儿。她穿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围巾绕了两圈,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像藏着星子。
林辰接过奶茶,杯壁的温热顺着指尖爬上来,驱散了膝盖的凉意。你怎么来了?他的手指在杯套上划着圈,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沮丧——这副对着旧书发呆的样子,被她撞见总觉得有些狼狈。
报社排版,提前下班了。苏晴在他身边蹲下,羽绒服的蓬松让两人之间的空隙顿时变小,我听老周说的——就是以前跑发改委口的记者,他说你那份报告被压下来了。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他手里的书,所以你就躲这儿找答案?
林辰苦笑一声,把奶茶凑到嘴边,甜腻的暖流滑过喉咙,却没冲淡心里的涩。看来体制内的消息比报纸还快。他合上书,封面的作者名字已经被磨得模糊,老周怎么说的?是不是觉得我太异想天开了?
他说你胆子大。苏晴拿起那本书翻了翻,便签纸哗啦啦掉出来,她一张张捡起来,按顺序夹回去,但没说你异想天开。他还说,十年前有人提过类似的建议,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她忽然抬头,眼睛在书架的阴影里亮得惊人,不过老周还说了,十年前没有你这样较真的数据,更没有这么多等着发声的中小企业主。
林辰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你是说......
我最近在跑社会新闻版。苏晴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个采访本,蓝色的封面上印着镜州晚报的字样,边角已经磨得起毛,主编让我做个小人物的生存故事系列,结果收到了一麻袋来信,一半都是中小企业主写的。
她翻开本子,里面的字迹密密麻麻,有的是打印的,有的是手写的,甚至还有几封是用铅笔写的,笔画都在发抖。这个,张桂芬,开了家服装厂,订单排到明年春天,却贷不到原材料钱,现在每天去棉纱厂蹲点,想赊账。苏晴的指尖划过一行娟秀的字迹,她在信里说,我车间里有三十台缝纫机,二十八个工人,难道这些还抵不上国企的一个章?
林辰的呼吸顿了顿——这和他去调研的纺织厂何其相似。
还有这个,王建军,做农机维修的。苏晴又翻了一页,上面贴着张褪色的照片,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站在挂满锦旗的铺子前,笑得憨厚,他想把铺子扩大,给周边五个村子做农机保养,跑了六家银行,因为没有房产证,都被拒了。他说,我这铺子开了十五年,从没坑过谁,难道信誉还不如一张纸?
采访本上的字迹越来越鲜活,那些油墨和铅笔印里,藏着厂房的机器声、仓库的霉味、工人等待工资的眼神。林辰看着那些名字,张桂芬、王建军、李红梅......他们不是报表上的中小企业数量,不是GDP占比里的百分比,而是一个个在生存线上挣扎的活生生的人。
这些案例......林辰的声音有些发紧,比我的数据报表有力量多了。
数据是骨架,这些故事才是血肉。苏晴合上采访本,眼神里带着种林辰熟悉的执拗——那是她跑突发新闻时,在事故现场蹲守三天不肯走的眼神,你知道吗?张桂芬的女儿在市一中读高三,成绩很好,她说要是厂子倒了,就去打工供女儿上大学。王建军的铺子里,有台修了二十年的老机床,是他爹传给他的,他说那是最好的抵押物,可银行不认。
她忽然看着林辰,目光亮得像要燃起来:你想不想换种方式?不用通过发改委的文件流转,不用看李建国的脸色,直接让这些故事站出来说话。
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苏晴被暖气熏得微红的脸颊,看着她手里那本写满故事的采访本,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
系列报道。苏晴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我以镜州晚报的名义,深入采访张桂芬、王建军他们,把你的数据融进去,把你的建议写出来。一篇写融资难的现状,一篇写他们的生存困境,最后一篇探讨解决之道——你的担保基金、信息平台,都可以写进去。
她凑近了些,羽绒服的绒毛蹭到林辰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痒。舆论关注了,老百姓看到了,上面想压也压不住。你在青溪镇不是说过吗?有时候光讲道理没用,得让更多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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