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银幕上的真相
林辰托党校同学从省城买回那台二手笔记本时,几乎花光了工作三年攒下的最后一点积蓄。银灰色的外壳掉了块漆,露出底下的黑色塑料,开机得按三次电源键才能启动,风扇转起来像只破风箱,“嗡嗡”地响个不停,但播放光盘时还算流畅——这是他跑遍县城的废品站淘来的宝贝,为的就是给村民放几部环保纪录片,让大家亲眼看看污染的危害。
第一次放映选在清溪村的晒谷场。下午刚过四点,林辰就带着赵磊去搭设备。幕布是从镇文化站借来的,蓝白相间的帆布,边缘有些磨损,用竹竿绑在两棵老槐树上,拉得笔直。笔记本接在从村小学借来的投影仪上,白色的电线拉得老长,像条蛇似的穿过晒谷场,插在周福贵家堂屋的插座上。周福贵特意搬来张八仙桌,擦得锃亮,把笔记本和投影仪稳稳当当地放上去,又在旁边摆了个小马扎,说:“林镇长,您就坐这儿,看得清楚。”
太阳落山时,晒谷场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山影变成了模糊的黑块。可直到天黑透了,也只来了五个人,都是些老人和小孩,年轻人一个没来。周福贵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搓着手,声音里带着歉意:“林镇长,对不住啊,都怕呢。王彪的人下午在村口转悠了好几圈,放话说谁来看这‘鬼片子’,就给谁‘好看’,还说要断了谁家的水电。”
林辰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打开笔记本,插入那张刻着环保纪录片的光盘。屏幕亮起的瞬间,周围的虫鸣声似乎都低了些。他点开播放键,画面里先是一条清澈的河流,河水蓝得像块宝石,鱼虾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孩子们光着脚丫在岸边摸螺蛳,笑得露出豁牙。老人们看得直点头,有个老奶奶说:“这水跟咱清溪河前几年一个样,清亮得能看见水底的石头。”
可没过多久,画面突然变了。镜头对准了化工厂的排污口,黑色的污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像墨汁一样在河里扩散开来。原本清澈的河水慢慢变黑,鱼虾翻着白肚皮浮上来,密密麻麻的,像铺了层黑布。岸边的庄稼成片枯死,叶子焦黑卷曲,地里的土变成了灰黑色,用手一捻就碎。最后,画面切到了医院的病房,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躺在病床上,头发掉光了,小脸苍白得像张纸,因为喝了被污染的水得了白血病,正在接受化疗,疼得直哼哼。
幕布的光映在老人们脸上,一片惨白。那个刚才说话的老奶奶抹起了眼泪,用袖子擦着眼睛,哽咽着说:“这……这跟咱们这儿的溪涧多像啊,前几年还能看见鱼呢,这两年水就浑了,连洗衣服都嫌伤手……”旁边的老爷爷叹了口气,说:“去年我家那只羊,喝了上游流下来的水,没过几天就死了,肚子胀得像个球,当时还以为是中了邪……”
“不止呢。”林辰关掉纪录片,打开自己做的PPT,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行行文字和图表,“大家看这组数据,重金属超标会让土地十年长不出庄稼,会让刚出生的娃得先天性的怪病,会让井里的水变成毒药,喝一口,就可能影响一辈子。”
他用激光笔指着屏幕上的地图,红色的圆圈圈出鑫源化工厂的选址:“鑫源化工厂的选址就在咱们的水源上游,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一旦投产,废水往清溪河一排,不出三年,清溪坝的水就不能喝了,田里的菜也不能吃了,咱们子子孙孙都得受影响!”
“那咋办啊?”一个戴草帽的老汉急了,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烟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毁了咱的活路吧?”
“联名写信!”林辰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沓信纸,上面是他连夜写好的请愿书,把化工厂的危害、环评报告的疑点都写得清清楚楚,“寄给市委,寄给省里,寄给所有能管这事的地方!我就不信,天下之大,没有说理的地方!”他把信纸放在桌上,“我已经写好了初稿,大家要是同意,就在后面签字按手印。”
正说着,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声音,“突突突”的,越来越近,车灯像两道惨白的光,刺破了晒谷场的黑暗。周福贵的儿子周强从村口跑进来,脸色发白,声音都变了调:“是派出所的!来了三辆警车,李所长亲自来了!”
晒谷场顿时乱了套。老人们慌慌张张地往暗处躲,有个抱着孙子的奶奶赶紧把孩子塞进麦秸垛里,用麦秸盖住;孩子们吓得钻进大人怀里,大气都不敢出。林辰迅速合上笔记本,塞进帆布包,刚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两个穿警服的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手电筒的光在人群里扫来扫去。
带头的是镇派出所的李所长,中等身材,肚子鼓鼓的,平时总跟张涛混在一起,喝酒打牌形影不离。他一眼就看见了林辰,盯着他手里的帆布包,嘴角撇了撇,带着点嘲讽:“林镇长,大半夜的不在镇政府待着,跑到这儿聚众闹事,不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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