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陆府门前两盏硕大的绢灯笼在微凉的晚风中轻轻摇曳,泼洒下一地昏黄朦胧的光晕。
甫一踏入府门,先前宴席上那层虚伪的和气便霎时荡然无存。
柳平芜挥退左右仆从,只留一个心腹老嬷嬷在身旁,引着陆归芸与陆皓凝二人踏入花厅。
烛火不安地跳跃,将她的面容映得半明半暗,喜怒难辨。
陆归芸早已按捺不住,狠狠剜了陆皓凝一眼,抢先开口告状,声音尖利。
“母亲!您今日也瞧见了,二妹妹如今翅膀硬了,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就敢顶撞您和我,丝毫不知礼数,简直丢尽了我们陆家的颜面!”
柳平芜端坐于上首紫檀木椅上,并不急于答话,只慢条斯理地用杯盖轻拨茶沫,眸光却如冷电一般射向静立下方的陆皓凝。
“今日宴上,你倒是出挑。”
她终于开口,声线平稳,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一股寒意。
陆皓凝微微福身,声音轻柔。
“女儿不敢,只是谨记母亲平日教诲,不敢在贵客面前失了陆家体面。”
“体面?”柳平芜唇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
“你今日是挣了体面,却让你姐姐险些下不来台。”
“姐妹之间,当以和睦为要,须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母亲教训的是,女儿知错。”
陆皓凝从善如流地应下,姿态放得极低。
“日后定当更加谨言慎行,凡事以姐姐为先。”
这般恭顺的态度,倒让柳平芜一时挑不出错处。
静默少焉,柳平芜将手中茶盏轻轻搁在旁边的小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罢了,今日之事,过去便过去了。”
她语气忽而一转,变得意味不明,甚至牵起一丝堪称慈和的微笑。
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二丫头,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的终身大事,为母一直挂在心上。”
“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总留在府里,姐妹间磕磕碰碰,反倒生分了,不如寻个妥帖的归宿,才是正理。”
陆皓凝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恭顺,轻声道:“有劳母亲为女儿如此费心。”
柳平芜的声音愈发温和,仿佛真是在为她筹划一桩天大的好事。
“今日席间,那位做绸缎生意的李员外,你可还有印象?家财万贯,是城中数得着的富户。”
陆皓凝脑海中顿时浮起一个身影——
约莫五十上下年纪,体态臃肿,言谈间目光总黏腻地扫过女眷席,尤其…
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柳平芜仿佛没看到她的细微反应,自顾自继续道:
“李员外嫡妻去年病故了,正欲寻一位知书达理、性情温婉的续弦夫人主持中馈。”
“他今日见了你,很是中意,已私下向你父亲和我透了意思。”
陆归芸在一旁听着,脸上瞬间阴转晴,甚至忍不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窃笑,插嘴道:
“李员外?母亲说的是那位家底厚得流油,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的李老爷?”
“哎呀,这可真是门‘好’亲事!二妹妹,恭喜你了!”
那“好”字,咬得格外重,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陆皓凝指尖微微一颤,一股寒意自心底蔓延开来。
李员外年过半百,家中姬妾众多,续弦也已娶过一任,儿女皆已成年。
嫁过去岂是主持中馈那般简单?分明是跳入另一个火坑,一生尽毁。
剧烈的反感和寒意汹涌袭来,几乎令她失态。
她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那细微的刺痛强迫自己维持冷静。
绝不能直接拒绝。
嫡母掌控着她的婚姻大事,父亲平日从不过问内宅之事。
若此时公然违逆,柳平芜有无数种方法让她“心甘情愿”地嫁过去,甚至可能用上更不堪的手段。
她必须委婉周旋,必须找到无可指摘的理由。
陆皓凝缓缓抬起头,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惶恐、感激与一丝羞涩。
她微微屈膝,声音柔顺得能滴出水来。
“母亲竟为女儿的事如此操心劳力,女儿实在感激不尽。”
她眼睫轻颤,仿佛因这突如其来的“关爱”而不知所措,声音轻柔却清晰,带着十足的诚恳。
“李员外家世显赫,能得他青睐,能得母亲如此看重,实是女儿不敢肖想的福分。”
柳平芜看着她这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冷笑。
以为她已被这富贵迷了眼,或是慑于自己的威严,已然屈服。
然而,陆皓凝话锋轻轻一转,语气变得无比诚挚,甚至略带不安。
“只是…正因李家门第高,规矩重,女儿才愈发惶恐。”
“女儿愚钝,自知身为庶出,见识浅薄,于大家规矩、中馈琐事之上,所学不过皮毛,皆是母亲平日零星教导,未曾系统习练。”
她微微蹙起眉尖,目光真诚地望向柳平芜,语气带着恳切的自省,一副全然为家族、为父母考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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