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少女被几个华服女子围在中间。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一袭素白软纱裙,青丝半挽,发间仅簪一支样式极简的银钗。
在这满座珠翠锦绣的女眷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安静地立于人群中央,眉眼低垂,纤细的身姿却挺得笔直。
周遭的喧嚣与恶意仿佛沾染不上她半分,反将她衬得如一株遗世独立的素心幽兰。
这突兀的针对立时引来了附近的目光,大厅里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
白衣少女缓缓抬起了头。
梁策这才看清她的面容。
少女一双杏核般的眼眸,清澈如初融的春溪,深处却似藏着幽幽古潭,樱唇柔美,肌肤欺霜赛雪,右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更添几分楚楚风致。
然而此刻,那双眼里没有半分怯懦,唯有一片沉静的坚毅。
“回姐姐的话,是父亲命我来的。”
少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天生的凉意,却又不失礼数。
“父亲?”
穿着桃红金线花缎裙的女子嗤笑出声,刻意拖长了调子,满是轻蔑。
“你一个庶出的丫头,也配叫父亲?”
周遭几个贵女以帕掩唇,轻笑出声。
旁边一位年约四十的贵妇冷眼旁观,眼中鄙薄之色更浓。
梁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官宦门第里的嫡庶倾轧,他见得太多,本不足为奇。
但大庭广众下,如此明目张胆的折辱,倒也少见。
他本不欲理会这等琐事,却见那位陆二小姐面对羞辱,非但未曾畏缩,反倒将腰背挺得更直。
“姐姐此言差矣。”
陆皓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礼记》有云:‘父之仇,弗与共戴天。’”
“父亲生我养我,无论嫡庶,皆是骨肉血亲,我若不认,岂非禽兽不如?”
她目光澄澈,直直迎向陆归芸,未有半分闪躲。
女眷席上顿时一片低低的哗然。
陆归芸脸上霎时涨红,显然未料这一向沉默的妹妹竟会当众驳斥。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柳平芜终于开口,声音阴冷地劈将过来。
“芸儿是你长姐,你竟敢顶撞?看来平日教你的规矩都白费了!”
陆皓凝福身一礼,姿态恭谨。
“母亲教训的是,女儿不敢。”
话虽如此,但那低垂的眼睫下,却无半分真正的恭顺。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认错服软之际,她复又抬起头,眼中是全然的平静与不解。
“只是女儿愚钝,尚有一事不明。”
“大姐姐当众羞辱于我,为何反是我无礼?”
“若论长幼,我敬她一声姐姐。”
“若论嫡庶,母亲素日教导我们姐妹和睦。”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柳平芜和陆归芸,最后落定:
“今日之事,究竟是谁,先坏了规矩?”
梁策眼底那份纯粹的兴味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讶异。
这陆二小姐瞧着荏弱,言辞却犀利如刃,句句切中要害。
更难得的是她面对压迫时那不卑不亢的气度,与他印象中那些低眉顺眼的庶女,截然不同。
“好一张利嘴!”柳平芜面罩寒霜,怒极反笑,“看来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了。来人——”
“二小姐言行无状,顶撞尊长,给我即刻带回去,禁足一月!”
“且慢!”一个清朗的男声倏然插入。
梁策循声望去,只见那位薛家公子薛保彦不知何时已行至女眷席前。
身后还跟着一位与陆皓凝年纪相仿,面容姣好的少女。
“陆夫人息怒,”薛保彦拱手笑道,姿态从容,“今日本是赏春佳宴,何必因小事动气?”
“舍妹保琴与二小姐是闺中挚友,不如让她们一处说说话,也免得扰了诸位雅兴,可好?”
柳平芜见来人是薛家公子,面上愠恚略缓,声音却依旧带着未消的忿忿。
“薛公子有所不知,这丫头缺乏管教...”
她目光扫过陆皓凝,眸中寒霜未褪。
“母亲。”陆归芸忽而插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既然薛小姐与二妹妹交好,不若请二妹妹抚琴一曲,为春日宴再添些雅韵?”
“听闻二妹妹琴艺精湛,女儿一直想领教呢。”
柳平芜会意,唇角牵起一抹假笑。
“也好,难得芸儿这般识大体顾姐妹情谊。”
“二丫头,你就弹一曲吧。”
陆皓凝神色未改,只微微屈膝,轻声应道:“女儿遵命。”
不多时,侍女便抬来一张桐木古琴。
陆皓凝莲步轻移,于琴凳上端然落座。
她并未急于起弦,只伸出莹白素手,指尖在光洁冰凉的琴弦上极轻地拂过,如风掠平湖。
厅中喧嚣渐息,众人目光各异,皆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就在指尖即将拨动琴弦的一瞬,陆皓凝却蓦然抬首,望向薛保彦身侧那娇俏少女。
“保琴,不如你我一起?你执玉箫,我抚瑶琴,合奏一曲《春江花月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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