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重庆,暑热未消,反而在连绵的阴雨和短暂的晴日间反复横跳,将整座山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墙壁上渗着湿冷的水珠,文件纸张都带着一股软塌塌的霉味。然而,比这天气更让人心烦意乱的,是来自日本人的“按时问候”。
自从宜昌陷落之后,日军的航空兵团仿佛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前进基地。他们的九六式陆攻和新式的一式陆攻,可以搭载更多的炸弹,以更短的航程,更频繁地光顾重庆。八月的第一周,几乎没有一天是安宁的。凄厉的防空警报,成了这座城市最准时的报时器。
八月一日,一个闷热的午后,警报声再次划破天际。我正在防空洞的指挥中心里,与后勤总署的几位主官,商讨着国内兵工生产的窘境。滇越、滇缅两条大动脉的同时断绝,对我们本就孱弱的军工业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
“次长,情况……很不乐观。”后勤总署署长,一位头发花白的陆大前辈,满面愁容地指着一张生产报表,“我们最大的几个兵工厂,比如汉阳的,金陵的,大部分设备都内迁到了重庆、昆明和广西。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没有进口的优质钨钢,我们连最基本的枪管都难以保证质量。炮钢更是想都不要想。至于航空汽油,我们几个炼油厂搞的‘桐油裂解法’,产量低得可怜,品质也差,只能勉强供侦察机和教练机使用。前线的战斗机,用我们的油,飞不了半个小时就得趴窝。”
另一位负责弹药的将军补充道:“弹药方面,问题更大。我们能自产7.92毫米的中正式步枪弹,但质量参差不齐,卡壳、炸膛的事故率,一直降不下来。至于炮弹,尤其是105毫米以上的重炮炮弹,几乎完全依赖战前库存和外购。现在路断了,库存是用一颗少一颗。前线的重炮部队,我已经下令,非到万不得已,不准开火。”
他的话,让我的心沉了下去。“用一颗,少一颗”,这六个字,像六把冰冷的锥子,扎在我的心上。我仿佛能看到,在广阔的正面战场上,我们数百万的将士,正拿着质量低劣的武器,数着口袋里为数不多的子弹,用血肉之躯,去对抗敌人武装到牙齿的钢铁师团。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头顶的灯泡疯狂摇晃,簌簌地落下灰尘。爆炸声,沉闷而连贯,如同巨人在地底擂鼓。经验告诉我,这是敌人的重磅炸弹,落在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是市区!”一名负责防空情报的参谋大声报告,“敌机大约三十六架,正在对渝中半岛进行地毯式轰炸!”
我的拳头,在桌子下面悄然握紧。渝中半岛,那里是重庆最繁华的商业区和人口最密集的居民区。每一次轰炸,都意味着成百上千的无辜平民,要倒在血泊之中。
会议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回去。我一个人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任何一条战线上,而是仿佛穿透了这厚厚的山体,看到了那片正在燃烧的城区。我看到了倒塌的房屋,哭喊的孩童,和在瓦砾中疯狂刨着,试图救出亲人的市民。
这就是战争。它不只是地图上的红蓝箭头,不只是冰冷的伤亡数字。它是每一个家庭的破碎,是每一滴流淌的鲜血和眼泪。而我,坐在这里,调兵遣将,却无法保护我身后这座城市里最无助的百姓。这种无力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内心。
“次长,”戴笠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刚刚得到的消息,法国维希政府,已经正式拒绝了我们提出的,希望他们允许非军事物资继续通过滇越铁路的请求。同时,日本特使西原一策,正在河内,与新上任的法国驻印度支那总督德古(Jean Decoux),进行新一轮的谈判。”
“内容是什么?”我头也不回地问。
“日本人要求,在印度支那北部,获得海、陆、空军的通行权,并使用当地的港口和机场。作为交换,日本保证‘尊重’法国在该地的主权。”
“尊重?”我冷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何曾有过好心?这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法国人已经亡国了,他们在远东的殖民地,就是一块砧板上的肉。日本人想什么时候切,就什么时候切。他们现在虚与委蛇,不过是想以最小的代价,完成对我们西南后方的战略包围。”
“次长所言极是。”戴笠的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寒意,“一旦日本人进驻越南北部,他们的飞机,从河内的机场起飞,轰炸昆明和广西,将只需要一个多小时。我们的整个西南大后方,都将暴露在敌人的直接威胁之下。滇缅公路,恐怕也将永无宁日。”
南边的威胁,如同乌云压城。而西边的希望,则渺茫得像风中的残烛。
八月的第二周,整个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英吉利海峡上空。八月十三日,德国空军发动了代号为“鹰日”的大规模空袭,企图一举摧毁英国皇家空军的防线,为接下来的“海狮计划”——登陆英国本土,扫清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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