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托姆拽着冲进土坯房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先钻入林风的鼻腔,像是陈年艾草混杂着晒干的苦苣,呛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屋子狭小得稍一转身就会蹭到土墙,泥地上印着交错的深浅脚印,有些还带着屋外的湿泥,在地面晕出深色的印记。墙角的干草捆得紧实,堆成半人高的垛子,草叶间露出几根磨得发亮的草绳。中央的木桌坑洼不平,桌腿垫着碎石才勉强平稳,豁口的陶碗里盛着暗绿色的糊糊,正冒着热气,苦腥味混着烟火气扑面而来,熏得他眼眶发涩。火堆旁的老者抬起头,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像两撮揉皱的棉絮,浑浊的眼睛在林风身上扫过,从沾着糖浆的厨师服到沾着草叶的鞋子,最后落在他腰间那把闪着寒光的厨师刀上。
“外乡人?”老者的声音像磨过砂石,带着沙哑的粗糙感,“穿得倒体面,是从迷雾外的城邦来的?”
托姆抢着答话,脸颊因奔跑还泛着红:“格雷爷爷,他叫林风,是个厨师,刚才被无名麦弄晕了,我看雾线退得急,就先带他来躲躲堕落食灵。”
林风刚站稳,后腰撞到墙角的木架,震得上面的陶罐叮当作响。他的目光却被陶碗里的糊糊吸引——那质地浓稠,绿得发暗,极像他奶奶在世时熬的艾草糊,专治积食腹胀,只是味道苦得能让人皱半天眉。他指尖刚碰到碗沿,还没感受到温度,就被格雷枯瘦的手拍开,那手掌布满老茧,力道却不小。
“这是解‘无名毒’的,”老者收回手,指节因用力泛着白,“你没吃那黑面包,喝了反倒烧心,平白受罪。”
老者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烧红的木棍,顶端冒着火星,他用这头捅了捅陶罐底部,让火焰烧得更旺些:“说起来,托姆刚才提了句,你是被‘光’卷来的?什么样的光?仔细说说。”
“金、紫、蓝三色拧在一起,看着像根彩带,又亮又晃眼,”林风张开手比划着光带的粗细,突然注意到格雷背后的木箱,那箱子是深棕色的,边角已经磨损,最特别的是锁扣,做得竟像麦芒形状,尖细的弧度透着古朴的气息,“您见过这种光?”
格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弯腰拖出木箱,铁锁扣摩擦时发出“咔啦”的轻响。他翻找了好一会儿,从箱底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风化石板,石板边缘已经崩裂,上面的纹路却很清晰,疏密交错,极像麦穗的横截面。“落麦村祖辈传下来的,”他用粗糙的手指拂过石板纹路,“说‘遗忘之日’那天,天就是这样的光,吞噬了食物的名字。从那以后,好东西都成了‘无名之物’,吃了不是头晕就是肚子疼,严重的还会昏迷不醒。”
林风这才彻底明白。红珠果的清甜爽口,是因为被牢牢记住了名字;黑面包的涩味刺喉,源于被遗忘成了模糊的“无名麦”。就像他厨房那些贴了标签的调料,记不清名字的,放久了迟早要过期发霉,变得不能用。
屋外突然传来栅栏倒塌的巨响,“哗啦”一声,像有重物撞断了木头。托姆吓得往格雷身后缩,肩膀微微发颤:“是堕落食灵!它们怕火,可这栅栏……听声音是快顶不住了!”
格雷抄起墙角的石斧,斧刃虽然不算锋利,却透着沉甸甸的力量:“托姆,带他去地窖,从灶台下面的通道走,快!”
“等等。”林风按住腰间的刀柄,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定了定神,“您刚才提到的老麦灵,是不是田里那株特别大的麦子?”见格雷点头,他往前凑了半步,语气更肯定了些,“我对植物一向敏感,说不定能看出它为啥蔫了,或许能帮上忙。”
托姆突然举手,像课堂上抢答的学生:“我带路!西边篱笆有个狗洞,能绕到麦灵田,我熟得很,闭着眼睛都能摸到!”
格雷盯着林风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里有审视,也有几分不确定。最后他从陶罐里舀出一碗草药汁,那汁液是深褐色的,冒着淡淡的热气:“喝了能提神,别逞强,实在不行就先躲起来,活命最要紧。”
钻出狗洞时,林风才算真正见识了“雾”的厉害。灰白雾气像融化的猪油,贴着地面缓缓流淌,所过之处,草叶都失去了绿意,透着灰败的死气。托姆举着火把,火光在雾气里只能照出半米远,他时不时拽着林风往树后躲,压低声音提醒:“那是雾影虫,看着像飞蛾,被碰到要起疹子,又痒又疼。”
麦灵田比在远处看更显颓败。老麦灵的叶片大半枯黄,像被揉皱的纸,卷成了筒状,只有叶梗还勉强支撑着。根部的泥土硬得像铁块,用手指戳上去纹丝不动,裂缝里卡着些碎石和枯草根。托姆的声音带了哭腔,眼眶红红的:“它以前早上会转着圈打招呼,叶片上还会凝着露水,亮晶晶的。结的麦粒磨成粉做麦饼,是甜丝丝的,不用加糖都好吃。可三个月前突然就蔫了,村里的卡伦大叔说,这是麦灵要走了,该献祭给森林换吃的……”
林风蹲下身,指尖捏了把土。土块硬邦邦的,硌得指腹生疼,凑近闻有股淡淡的酸味,像他去年忘在角落没封好的面粉,受潮后捂出的霉味。“托姆,你们多久给它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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