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墨于医院后身的园林中,跟随着微晶子的指引,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天干地支、五行生克的古老智慧,心灵徜徉于宇宙大道之宏阔时,另一重与他命运息息相关的人间世界里,一场关于他的、轻蔑而短视的评判,正在一个奢华而私密的场所悄然上演。
市中心,“云顶”私人会所。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倒泻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权力与财富交织的迷人轮廓。而窗内,则是完全另一番天地。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半掩,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只留下室内昏黄而暧昧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雪茄的醇厚与陈年威士忌的辛辣。丝绒沙发上,孙小军慵懒地陷在其中,一只手随意摇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另一只手则搭在旁边一个容貌靓丽、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肩上,手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
他刚从一场酣畅淋漓的飙车中尽兴而归,肾上腺素的余韵尚未完全消退,又被酒精和眼前的美色进一步放大了内心的亢奋与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优越感。包厢里音乐靡靡,几个与他家世相仿的公子哥同样左拥右抱,高声谈笑着生意场上的“斩获”或是风月场中的“趣闻”,言语间充满了对规则边界的挑衅与对寻常人生的不屑。
就在这时,孙小军放在水晶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老头子”三个字。他微微蹙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但还是挥了挥手,示意女孩和同伴们稍微安静一下,接通了电话,语气带着刻意的、漫不经心的亲昵:
“喂,爸?这么晚了,还没休息?”他一边说着,一边对旁边的哥们儿做了个无奈的口型,引得几人会心低笑。
电话那头,传来孙父——那位在本市政法系统内深耕多年、位高权重的孙副局长——沉稳而略带疲惫的声音,背景音很安静,似乎是在书房:“刚看完几份文件。你又在哪儿胡混呢?背景音这么吵。”
“哎呀,没胡混,就跟几个朋友谈点正事,在‘云顶’呢。”孙小军敷衍道,显然不愿多谈自己的“正事”。
孙父似乎也懒得深究,话锋一转,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语气平淡地提了一句:“今天下面的人送季度报告上来,我顺便看了一眼。那个叫陈墨的年轻人,在监狱医院那边,表现还算安分,没什么动静。”
“陈墨?”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孙小军的心湖中激起了圈圈涟漪。他脸上的慵懒和漫不经心瞬间收敛了几分,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厌恶,有快意,还有一丝长久以来积郁的、仿佛终于得以确认的释然。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挥开了肩头女孩的手,示意她离远点。
“哦?他啊……”孙小军拖长了语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同样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个早已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在里面安分守己,不是应该的吗?难道他还敢闹出什么幺蛾子不成?爸,您还特意关注他干嘛?”
电话那头的孙副局长轻哼了一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对底层挣扎者的漠然:“毕竟是跟你起过冲突的人,又是老陈家的孩子,总要稍微留意一下,确保他不会在里面乱说话,或者再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既然安分,那就算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而已,不值得再多费心神。”
“那是自然。”孙小军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勾勒出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那是一种混合着优越感和报复性愉悦的复杂表情,“他啊,也就是仗着读了几年书,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好了,在那种地方,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每天对着那些犯人、狱警,还有永远也忙不完的琐碎病历,他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我看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能安安稳稳在里面混到退休,都算他烧高香了!”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诅咒。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陈墨此刻可能的状态——穿着洗得发白的制服,穿梭在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气息的监狱医院走廊里,面对着一张张麻木或狰狞的面孔,低头哈腰地应付着脾气暴躁的狱警,在繁重、重复且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中,一点点磨灭掉曾经那点可笑的清高与锐气。或许,还会在夜深人静时,对着铁窗外的方寸天空,悔不当初吧?
想到这里,孙小军几乎要笑出声来。一种大仇得报、宿敌被彻底踩在脚下的淋漓快感,像电流一样窜遍他的全身,甚至比刚才飙车带来的刺激更为强烈和持久。
“行了,你知道就好。”孙父似乎对儿子的反应很满意,语气缓和了些,“在外面注意点影象,别总是惹是生非。我挂了。”
“知道了爸,您也早点休息。”孙小军语气“乖巧”地应道。
电话挂断,包厢里的音乐和谈笑声重新变得清晰。但孙小军的心绪却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消息带来的“愉悦”中。他没有立刻重新投入眼前的声色犬马,而是端起酒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那片流光溢彩、象征着无限可能与机遇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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