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刻名时,帝王把龙袍披我肩上
从地宫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回了乾清宫偏殿,那种黏在骨缝里的阴湿气还没散干净。
宫女端上来的姜汤热气腾腾,但这会儿林清瑶顾不上喝。
她正在磨药。
案几上摆着七八个白瓷碟子,里面装着各色粉末。
最显眼的是中间那个石臼,里头是一滩墨绿色的汁液,散发着一股子雨后烂木头的腥味。
“把衣服脱了。”林清瑶头也没回,手里的小银杵捣得飞快,节奏哒哒哒的,听着让人心慌。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腰带扣环撞在红木椅背上的清脆声响。
沈渊没废话,脱得干脆。
他赤着上身坐在浴桶边的矮榻上。
那桶水是特意吩咐烧开后晾过三遍的“无根水”,现在还在冒着白烟。
林清瑶端着石臼转身,目光在他背上扫了一圈。
这背若是去选美,那是一等一的宽肩窄腰,线条流畅得像是在刀尖上滚过的豹子。
但这会儿去选美怕是会被人当成受刑过度的逃犯。
背脊正中央,那条脊柱线两侧,密密麻麻全是针孔留下的旧疤。
有的已经淡成了白点,有的还泛着陈年的紫青色。
“趴好。”
林清瑶把石臼搁在榻边,从针包里抽出那根最长的“透骨针”。
沈渊依言趴下,下巴垫在交叠的手臂上。
那个姿势让他背部的肌肉紧绷起来,那处还在渗血的刺青显得更加狰狞。
“这‘逆蛊丹’不是吃的,得从你背后的‘夹脊穴’硬推进去。”林清瑶拿着针,在烛火上燎了燎,“要是疼狠了,你就咬被子,别咬舌头。这年头哑巴皇帝不好当。”
“动手。”沈渊的声音闷在手臂里,听不出情绪。
林清瑶没客气。
银针刺入皮肤的瞬间,沈渊的背部肌肉猛地一跳,像是一块被烧红铁板烫到的生肉。
林清瑶手极稳,针尖顺着脊椎骨的缝隙往下游走。
每过一寸,她就要停下来,用手指蘸一点那墨绿色的药汁,顺着针尾滴进去。
药汁入体,原本只是安静趴着的沈渊突然浑身剧颤,十指死死扣进身下的锦褥里,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忍着。”林清瑶额头上也冒了汗。
这不仅是体力活,更是在跟那潜伏的蛊虫抢地盘。
当针走到第七节脊椎骨时,针尖突然像是撞上了什么硬物,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叮”声。
那是骨头。
不对,骨头不会这种动静。
林清瑶眼神一凝,左手两指并拢,顺着那处穴位周围的皮肤用力一抹。
原本平滑的皮肤下,隐约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的凸起。
如果不仔细摸,根本感觉不到。
这些凸起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极其扭曲、却又莫名熟悉的走向。
像是个字。
她把手里的长针暂时定住,换了一根极细的毫针,挑破了那一层薄薄的表皮。
没有血流出来。
露出来的,是一根埋在皮肉深处、早已和筋膜长在一起的黑色丝线。
那线顺着脊椎骨蜿蜒,一针一线,竟是在人皮底下绣出了半个字。
撇折弯钩。
是个“晚”字。
楚晚晴的“晚”。
林清瑶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什么治病救人,这分明是把人当成了私有物,在最隐秘、最致命的地方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就像工匠在得意的瓷器底座上落款。
“沈渊。”林清瑶喊了一声,声音有点抖,“你这背后的针法……是‘鬼门十三针’里的‘锁魂式’。”
趴着的人没动静,只是呼吸更加粗重。
“这字……是你娘替她受过时留下的,还是她直接刻在你身上的?”林清瑶盯着那根黑线,手里捏着的银针有些发滑。
沈渊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眼里全是红血丝,汗水顺着鬓角流进眼睛里,杀得生疼。
“有什么区别?”他哑着嗓子,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母后被她控制了二十年,生下我那天,这针就扎进去了。这是……母子连心蛊。”
林清瑶闭了闭眼。
够狠。
这楚晚晴,真是个把人心算计到骨子里的疯子。
“我要把这根线挑断。”林清瑶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线断的一瞬间,那蛊虫会反扑。它会觉得寄主死了,疯狂往外钻。”
“来。”沈渊只回了一个字。
林清瑶不再犹豫。
手中的毫针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勾住那根埋藏多年的黑线,手腕猛地一翻。
一声琴弦崩断般的脆响。
原本死寂的伤口瞬间炸开。
一股黑气伴随着凄厉的嘶鸣声从沈渊背后喷涌而出,那声音尖锐得像是婴儿夜啼,震得屋里的瓷器嗡嗡作响。
沈渊猛地仰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那股黑气并没有消散,反而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张狰狞的人脸,张开大口,直扑离得最近的林清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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