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紧张的筹备中缓慢流逝。窗外天色依旧阴沉,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午后,只有远处零星传来的尖叫和混乱声响提醒着时间的流动。
于月芹已将能想到的最紧要的东西都塞进了一个半旧却结实的麻袋里:半袋苞米面饼子、几个蔫了的萝卜、灌满凉白开的军用水壶、一小布包盐、那瓶所剩无几的止痛片、几件厚实的旧衣裤,甚至还有一小卷干净布条和一小瓶兑了水的白酒——乡下人处理伤口的老办法。麻袋被塞得鼓鼓囊囊,袋口用麻绳死死扎紧。
杨帝林将砍柴刀别在后腰,用旧衣服下摆盖好,手里紧握着那根油光发亮的顶门粗木棍。他几次走到窗边,透过糊窗报纸的破洞向外张望。巷子里偶尔有惊慌失措的人跑过,更多的是死寂。之前那三个地痞留下的血迹还在污水里晕开,显得格外刺目。
老农民的心一直提着,手心里的汗擦了又出。他这辈子最大的阵仗不过是和邻村人争水渠打过群架,何曾想过要带着奄奄一息的儿子和吓破了胆的老婆,去闯那听起来已是修罗场的城市?
但他没得选。就像地里庄稼遭了灾,你不能干等着它烂在地里,总得想法子抢收一点,或者…换个地方刨食吃。
床上的杨强,呼吸似乎比之前又平稳了些许。那股撕扯灵魂的剧痛在源初公式那微弱而持续的“微观介入”下,终于退潮到一个可以勉强忍受的程度。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
一根。两根。
虽然虚弱无力,像是灌了铅,但确实听从了指挥。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到父母那写满焦虑和担忧的脸上。
“爹…娘…”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几乎听不清。
“强子!你醒了!”于月芹第一个发现,几乎是扑到床边,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感觉咋样?别吓娘了…”
杨帝林也赶紧凑过来,黝黑的脸上肌肉紧绷:“能说话不?别急着动,缓缓,缓缓再说。”
杨强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得发疼。他目光扫过父母准备好的行囊和父亲手里的木棍,心里立刻明白了他们的决定。焦急的情绪再次涌上,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不…不能去…你们…留…”
“躺好!”杨帝林难得地用上了命令的语气,粗糙的大手按住儿子瘦削的肩膀,力量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事儿,俺和你娘定了。小薇那丫头,不能不管。你这样子,俺们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瞎闯。”
“就是,强子,咱一家人,死也死一块儿…”于月芹抹着眼泪,语气却同样坚定。
杨强看着父母那混合着恐惧与决绝的脸,看着他们眼角深刻的皱纹和鬓角斑白的发丝,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再劝无用。父母的爱,有时就是这般固执甚至鲁莽,却沉重得让他无法反驳。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再睁开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冰冷的清醒。
“水…”他嘶哑道。
于月芹赶紧拿来水壶,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凉水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外面…情况…”杨强努力集中精神,看向父亲。他现在急需了解外界的信息。
杨帝林脸色凝重地摇头:“不好。俺刚瞅着又跑过去好几拨人,吓破胆的样儿。没见着怪物,但听着远处动静不小。巷口那头…好像堵了。”
巷口堵了?杨强的心一沉。这意味着他们可能需要绕路,或者…清理障碍。无论哪种,都大大增加了风险和不确定性。
他再次尝试活动手脚。依旧是难以忍受的酸软和虚弱,但比起之前彻底瘫痪的状态,已经好了太多。源初公式那“最低能耗”的修复模式正在缓慢起效。
“扶我…起来…”他咬着牙道。
“强子!”
“听话!先躺着!”
“我得…试试…”杨强眼神执拗,“不能…当累赘…”
杨帝林和于月芹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和心疼。最终,杨帝林叹了口气,和于月芹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杨强从床上搀扶起来。
双脚落地的瞬间,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和全身肌肉撕裂般的酸痛几乎让杨强再次软倒。他死死咬着牙关,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全靠父母两人架着才勉强站稳。
他就像个刚学走路的婴孩,全身重量都压在年迈的父母身上,每一步都颤抖得厉害,呼吸急促而混乱。
但他终究是站住了。
并且在父母的搀扶下,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挪地,在这狭小的房间里走了两三步。
每一步都耗费了他巨大的意志力和体力,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的状态:极度虚弱,但核心的功能还在,给他一点时间,或许真能恢复基本的行走能力——虽然距离战斗还差得远。
“够了…够了…快歇歇…”于月芹看着儿子惨白的脸和痛苦的表情,心疼得直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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