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
那件灰色的女式连帽卫衣紧紧包裹在他身上，袖子短了一截，露出他线条流畅的小臂。胸前的卡通图案被他结实的胸膛撑得有些变形，衣摆也短，勉强盖住腰线。下面那条运动裤更是变成了七分裤，紧紧绷在腿上，勾勒出有力的腿部肌肉线条。
他平时总是西装革履，矜贵沉稳，何曾有过这样……滑稽又带着点莫名可爱的样子？他似乎也极为不自在，耳根泛着可疑的红晕，眼神躲闪，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噗——”苏晓晴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李萌也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小溪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悲伤和沉重，竟也被冲散了些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走上前，拿起刚才他擦过的、已经半湿的毛巾：“你坐下，头发还在滴水。”
顾言琛依言在苏晓晴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微微低下头。小溪站在他面前，用毛巾轻柔地、仔细地擦拭着他浓黑湿透的短发。他的头发很硬，手感并不算柔软，就像他这个人，外表看起来冷硬，内心却……
她动作细致，指尖偶尔无意间擦过他的头皮。他安静地任由她摆布，闭上眼睛，感受着她轻柔的动作和近在咫尺的、带着湿气的清新气息。这是一种久违的、被人珍视和照顾的感觉，让他冰冷僵硬的身体和心脏，一点点回温，变得柔软。
苏晓晴递过来两杯冒着热气的姜茶：“快，一人一杯，驱驱寒。”
顾言琛接过，道了谢。温热的杯子捧在手里，姜茶辛辣甜暖的味道涌入喉咙，顺着食道滑下，仿佛一股暖流，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不少寒意。
小溪也小口喝着姜茶，热气熏得她脸颊红扑扑的。
宿舍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几人轻微的呼吸声。气氛有些微妙，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缓和。
苏晓晴和李萌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找了个借口：“那个，萌萌，我们去楼下超市买点东西吧。”
“啊？哦哦，对，走吧走吧。”
两人迅速溜出了宿舍，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门被关上，宿舍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刚刚被刻意忽略的某些情绪，再次悄然弥漫开来。
沉默在空气中流淌，带着姜茶的暖香和未散的湿气。
顾言琛放下杯子，抬起头，目光沉静而专注地看向小溪。他已经恢复了部分镇定，但眼底的红血丝和残留的脆弱，依旧清晰可见。
“小溪，”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朗了一些，却依旧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今天……对不起。”
小溪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低下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褐色液体，没有说话。
“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更不该让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他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那个会议很重要，牵扯到后续很多资源的分配，我压力有点大……但我不是故意要冷落你，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独处，去理清思路。”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解释那无法宣之于口的、来自家族的压力，而又不让她过于担心。
“我知道，‘需要时间’这句话很混账。”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有些苦涩，“尤其是在我们刚刚……吵过之后。这听起来像借口，像敷衍。”
小溪终于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眼神坦诚而带着悔意。
“但我向你保证，这不是敷衍。”他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给我一点时间，小溪。有些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一些，但我正在想办法，我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给我们一个明确的未来。”
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放在膝盖的手上。他的手掌已经恢复了一些温度，不再像刚才在雨里那样冰冷刺骨，带着姜茶熨帖过的暖意。
“相信我，好吗？”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恳切，“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不安，不会再像今天这样逃避。无论遇到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他的话语，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尖。相信他吗？她当然是相信他的，相信他对她的感情。可是……“复杂的问腿”，她隐约能猜到那是什么。那是横亘在他们之间，巨大的、难以逾越的鸿沟，不是仅凭他们两人的感情和努力就能轻易填平的。
他说“一起面对”，可她真的有能力和他一起面对吗？还是最终只会成为他的拖累？
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让她刚刚回暖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可是，看着他此刻无比真诚、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祈求的眼神，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试图传递给她力量和承诺的温度，她所有质疑和退缩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已经在努力了，不是吗？他在雨里站了那么久，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只为了挽回她。她还能要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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