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清泪自孙皇后脸颊滑落,她气息急促道:为娘都知道,只恨没能早些为你们调解,直到前些时日才......
孙皇后泪如雨下,哽咽道:大郎怎会变成这般模样,他从前分明最是乖巧懂事。
你们父皇当年批阅奏章至三更,那位置岂是好坐的,偏要争来夺去。
孙皇后幽幽叹息,面容枯槁,去吧,你要的都已到手。我这老朽之躯,不碍你的事,或许比圣上更早入土。
斜阳穿过雕花窗棂,在她皱纹纵横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短短一夜,她眼中神采尽失,宛若被抽空精魂的木偶。
古槐幽巷的院落里,
紫鹃端着铜盆从净房回来,正瞧见雪雁面壁而立,头顶青瓷碗,双手颤巍巍扶着碗沿。
林黛玉独坐案前,双颊绯红,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眸光涣散不知飘向何处。
这是闹哪出?紫鹃凑近雪雁耳语。
小丫鬟扁着嘴嘟囔:姑娘怨我没唤她起身。可睡得那般沉,摇都摇不醒呢。
就为这个?
还有...岳将军夜半归来,想必是同榻而眠的...
紫鹃了然地挑眉,轻移莲步至黛玉身侧:将军可安好?
黛玉如梦初醒:肩头似有伤...劳烦姐姐去替他绾发。
分内之事。
这话头又勾起黛玉方才窘态,耳尖顿时红得要滴血:紫鹃姐姐,你说...岳大哥会不会觉得我不知检点?
将军知您是避让秦王妃。
那...我偷溜时被他撞见...
将军不是计较这些的人。
黛玉绞着衣带又问:若...我还踩了他一脚呢?
这...
紫鹃一时语塞,暗忖姑娘平日端方持重,怎的遇上岳将军就方寸大乱。昨日应对王妃何等大气,今晨却稚气未脱,倒与雪雁不相上下了。
见丫鬟迟疑,黛玉突然伏案轻捶额头:完了完了,这般蠢相定叫他记一辈子!忽又抬头瞪向雪雁:都怪你日日挨着我睡!从今儿起换紫鹃值夜!
雪雁顶着水碗直跺脚:与我什么相干!
......
岳山房中,
铜镜映出他散开的墨发,紫鹃正执犀角梳细细打理。
将军发尾该修了。丫鬟蘸着桂花水,将青丝分作三股。岳山阖目,平生头遭体会被人伺候篦头的滋味。
岳山浅笑道:“肩上划了一道口子,手脚还有些酸软,确实使不上劲儿,有劳你了。”
铜镜里映出紫鹃微微摇头的模样。
“我在梳洗间瞧见岳将军换下的衣裳,是穿在铠甲里的贴身衣物,全被血浸透了,还以为岳将军受了重伤,幸好并无大碍。”
岳山唇角又扬了扬,“让你们挂心了。”
恰在此时,紫鹃抬眸,正对上镜中岳山的目光,这才惊觉自己话多了,脸上渐渐泛起红晕。
她慌忙低头,继续手上的活儿,心里懊恼:“紫鹃啊紫鹃,你怎么把心里话全倒出来了?学雪雁那丫头做什么?还‘幸好不是’,岳将军哪轮得到你操心?真是慌不择言了。”
“太危险了……不是姑娘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岳将军太危险了。他待人这般温和,同处一室,叫人不知不觉就卸下心防。”
想明白后,紫鹃愈发谨慎起来。
屋内一时静默,岳山忽又开口:“头发太长碍事,不如剪短些,只留指甲盖长短就好。”
紫鹃掩唇轻笑:“只有受刑之人和诵经僧人才会剃发。我倒信岳将军剃了头也英气,可非得吓着我家姑娘不可。”
岳山也笑了:“也是,随口一说罢了。”
紫鹃将岳山的发丝理顺,高高束起,用白缎带扎紧,又理了理碎发,使之不乱。
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手艺,紫鹃颇有几分得意:“岳将军,可还满意?”
岳山左右照了照,点头道:“极好,比我自个儿束的强多了。”
紫鹃笑得眉眼弯弯,早把先前的告诫抛到九霄云外。
岳山却暗自思量:“该寻个丫鬟打理杂事了,总劳烦紫鹃不妥,她毕竟是林妹妹的人。”
倒非他贪图享乐,只是贴身衣物浆洗、束发这类私密事,确不该再让紫鹃、雪雁代劳。
正想着,他迈出房门,见林黛玉和雪雁蔫蔫地趴在桌上。
岳山忍笑问:“这是怎么了?昨夜没睡好?”
雪雁“噗嗤”笑出声:“好得很!姑娘日上三竿才醒,能不好吗?”
林黛玉在桌下狠掐她一把,雪雁“哎哟”一声,赶紧捂嘴。
林黛玉冲岳山讪讪一笑:“还……还行。”
岳山又问:“秦王妃待你们可好?没为难吧?”
林黛玉点头:“非但没为难,还亲切得紧,赏了不少东西。”
“赏赐啊……”
岳山低声重复。
他本不指望秦王厚赏,但以秦王的性子,必不会亏待于他。
“你们处得来就好。”
紫鹃插话道:“岂止处得来?秦王妃一进门就拉着姑娘的手不放,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岳山望着林黛玉,含笑道:这是自然,林妹妹无论到何处都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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